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想我是累了,真的累了。我似乎已经透支完了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的精力,不但这一具破碎的皮囊疲惫不堪,连灵魂都累了。
在最初的那一段清醒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去跟檬国借兵。当初在鲁容陛下那里下了那么大的本钱,原本就是防备会有这一天。然而到了现在,我的决心却在日重一日的疲惫感中渐渐的开始动摇。只要我闭上眼,赤霞关外血腥的场景就会不期而至,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样惨烈的一片红,从天上一直晕染到了地上,让眼前的世界都在这刺眼的红色中沦落为地狱里的熔炉……
偶尔在迷梦的深处,我会再度看到明瑞那宛如战神般的红色身影。明明离得那么远,在梦里却让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
我看到英汇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和那一个黄色的绒布狗。那双稚拙的布扣眼睛仿佛随时都在笑,可是那个将它随身携带的人却永远也不会再笑了……
我看到地雷爆炸的火光和烟尘,失去了生命的尸首,宛如破碎的布娃娃般被摔到了远处,然后无力的落下……
还要杀多少人呢?我要杀到什么时候呢?
罢了吧,罢了吧。
人生就是这么奇怪。你不想死的时候,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想取走你的性命。到你想死了,又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留住你的性命。
尽管在我清醒的时候,会暴躁的赶走所有胆敢进入牢房的郎中。但是在昏迷中,却能感觉到有人在处理我的伤口。我并不是要成心难为谁,只是对这一切都厌倦了。从心底里感到厌倦。
我现在所想的,就是让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
夕照的一缕微光从狭小的天窗里照了进来。带着些微的暖意。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候,我可以看得到阳光。
我背靠着刑柱坐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粗大的刑柱始终都是冰冷的,无论靠多久,也不能把它变暖。但是要想坐起来,我只能靠着它。手脚上的镣铐都被粗大的铁链固定在刑柱上,它们给我的活动范围十分有限。
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睁开眼,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正从半开的牢门里钻进来。
是楚德。他细心的打量牢房的每一个角落。好象生怕哪里会疏忽了一样。他的身后,明韶静静的站在暗影之中,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声上的镣铐。
楚德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冷冽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知道你醒了。你如今落到这般地步,我也很为你惋惜。”
我微微一笑。
楚德的目光里带着一点探询的意味,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我。沉默良久,喟然一叹:“我不想难为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说,御前我无法交代。我不妨告诉你,御驾即日就会到达并洲。到那时,恐怕你……”
“想听我说什么呢?”我静静的反问他:“说我为什么没有从白城一城一城的撤退?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收成一把火烧掉?还是说,我为什么还留着最后一支金箭?”
楚德肩头微微一颤,冰冷的目光紧紧的盯住我,忽然“嗤”的一笑了起来:“你终究是英雄气短。连铁石心肠都做不到,又能成什么气候?你若是退回白城,静等檬国的后援。今日你我恐怕……”
“不错,不错。元帅所言极是。”我含笑点头:“无心受教了。”
只是,真若退回白城,万千铁蹄之下,白城郊外的田地便再也难保——那可是白城上下整整一年的心血。如果连这一点民心也失去了,我还拿什么去守?难道我要的,只是地图上的一个标志吗?
“你已经插翅难逃。还是老老实实的招了的好。都有那些同伙?藏身在何处?”楚德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不说也没有关系,对付硬骨头,我们的办法多得是。我不相信酷刑之下,你还能这么嘴硬……”
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笑了:“元帅大概是没有注意到刑柱上有突起的铁钉。这么近的距离,我要撞上去,又有谁拦得住?你说的那些,根本吓不了我。”
楚德的目光扫向我身后的刑柱,表情变得阴沉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少同伙恐怕还留在北部腹地暗中活动。官府派人去收地,总有人暗中捣乱。这些人抓住了,决不轻饶!”
这句话在我的心头激起了一阵异样的波动。我们的人有足够的时间撤出北部,换句话说,他口中这些“捣乱”的人应该不会是我们的人……
我闭上眼,头脑昏昏沉沉。今天的这一席话,需要我好好的消化消化。
说话太多,一静下来,只觉得疲倦得不想再动。
大概是体温又开始回升,一时间只觉得昏昏沉沉。
我还能挺多久?我还得挺多久?我知道自己做不到自我了断,不是怕。而是不甘心。
终究是有点不甘心啊。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朦胧中,听到楚德的声音近在咫尺:“这么久高烧不退,她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似醒非醒之间,只觉得从左臂隐隐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随即,一丝清凉的感觉慢慢的由伤口扩散到了全身。
是郎中吧。我懒懒的想,应该再把他打走吗?我这连自我了断也没有勇气的人,似乎,只能选择这样被动的等死。
持续的高热让我全身无力。这一刻,从伤口传来的清爽感觉,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