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腔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浑身上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每一个关节都充斥着撕心的痛,她颤动着眼皮,费力地喘出一口气。
周围弥漫着的是血水混杂的味道,浓烈而刺鼻。
手指在薄薄的血水上颤动,喉中滚动着甜腥的液体,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剧烈地咳嗽后,抖出几点血沫和内脏碎块。
“方、无……”她双眼迷离,身边倒在地上的男子已经浸了一身的大红。她再拉了眼看去,那张白皙的时常会露出痞笑的脸孔满是血痕,惯会眯成月牙一样的双目紧紧地阖住,浓密的睫毛死了一般凝成几簇毫无生气地垂着,一头漆黑的长发也无力地散开,浸透在血水中。
“起……来,方、无……”她抖着声音重新又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嗬……嗬……”
那具素日洒脱惯了的身体,却还是一动不动。
她张大了嘴,喉中发出可怕的咔咔声,像是粗鄙的乡野音乐。指尖颤颤巍巍地想要抓住那人垂在脸侧的长发,却伴着利刃裹腹的破风声早早坠下,松垮绕在那人额间有半指宽的抹额,被她就这么胡乱一扯,整个掉下来。中嵌的润玉砸在泥泞的地上,像针尖儿似地扎在她心口。
“还没死?”她听见一个男人厉声大叫,声音忽远忽近,“这蠢妇肚子上都被剖了好几刀了。”
“毕竟是晋朝的一代大将,怎么着也不会死的那么容易吧?”利器刺入她腹中的疼痛传入四肢百骸,她疼地发麻,双眼涣散地望着从自己腹腔中抽出的刀枪带起飞溅的血珠。
疼,好疼。她朦胧地想,望着天边染血的烟霞,兀然睁大眨眼,忽然想起那人,竟是生出几分力气要爬起来——她还不想死,她还不能死,主帅帐中,他还在等她回去!
剧烈的疼痛涌动在四肢百骸,弹跳的神经仿佛要将她那一身血肉掀翻,而她却不管不顾,咬着牙要起来!凄厉的尖叫脱口呼出。
“阿允!”
空气中忽地破开一声,恍然有人在她耳边念了一句,“将语,你是在唤本相公吗?”
绕着轻笑的细语,像是三月的春风径直将她捎回了现实。宋将语微愣,忍着剧痛,凝紧了焦距,瞧见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孔。薄唇微启点漆之朱,那双曾让宋将语深陷的含笑杏眸,此刻是星河一般璀璨。
苏允像是遗世独立的画中仙人,身处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却不被浸染,身后是密密麻麻手持武器梁军将士却不自危。他踏在方无的尸首上,长靴上镶雅花纹的雪白滚边刺痛了她的双眼,像是天边的血霞灼伤了她的希望。
“阿允,你是、如何……如何在这里的?你应该……”应该在我军帅营中……她挣着一口气。她浑身又痛又难受,本来憋足了满腹的委屈,想要朝他诉说,却见她一意爱着的相公踩在为她战死的战友身上,仓皇中又咳出好些血,原本的委屈也一股脑地咽入腹中换作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苏允不答,只是在笑。他的笑容,如此难以直视,仿若是数年寒夜后猛然升起的骄阳,熔化了往日那些虚假的假面。宋将语记忆中苏允的笑容,在这一刻都忽然模糊起来,全然不及眼前的半分,那笑中有fēng_liú少年的佻达,又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轻快模样。
宋将语不知怎的,也笑起来,然后看向对方。
“相公我啊,”葱白的指尖捏着象牙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水晶坠子被他轻轻一拨,清脆作响,饶是好听。
年轻的公子环顾四周,扬起漂亮的唇角含笑将周围团团包围的梁军士兵看了个遍,随即才慢悠悠地低下眉眼朝宋将语看过去,温如美玉,“是来接将语回家的。”
接她回家?她体内的血液似乎又重新涌动起来,方才熄灭的火焰慢慢燃烧起来,然而不及彻底欢腾,便又被对方无情地浇灭。
他朝虚无作揖,神色淡漠,一如他当年的洞若观火,清明自持。
“大晋汝阴淮王苏允,特来迎晋将宋将语的尸身,回朝。”
往日吐露爱语的唇瓣,此刻掀动的却是冰冷彻骨的字眼。苏允眼中骤然涌起狂瀑一样的杀意。四周的呐喊声越发势大。
她忽然明白了。
宋将语的眼前摇晃起很多年前的一见倾心——十年前,赤河边初见淮王狩猎,马上弯弓的少年俊朗非凡,意气风发,缠绕在繁花瑞兽间的身形似是一副精致绝伦的盛世图画。他朝她一笑,只一句“你很好看,嫁我为妻,可好?”她自此便爱了许多载。
“为何……”
她咳出好些血,瞪大的眼眸死死地黏住苏允的身形。
为何通敌,为何如此对她,为何不顾夫妻情谊!……那些年夫妻间的温存算什么?那些年为了稳固他的王位无数次的厮杀又算的了什么!
折扇抵着鼻梁,弯起的眉眼如故,却见无情人撤去熟悉的温柔面目,陌生地令她浑身都凉透了。
那张素来只会浅笑的薄唇此刻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吐出这世上最能杀她的毒药,“宋将语,你本是本王发妻,当年于你或有一段真心相待,有这一天,怪也只怪你,冥顽不化,挡了本王夺嫡之路。”
那双凝视着宋将语的眸子,流露出从未曾有过的轻快,大概等这一天很久了罢。
他说着,却又摇摇头。
“罢了,……与死人多说也无益。往后,再无大晋第一女将宋将语……”
宋将语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