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听见太后说“退下”,心下微松。
她不敢耽误,赶忙谢恩告辞,低垂着头退出了仁寿宫。
仁寿宫的宫女太监们,见沈姝看上去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却无丝毫颓丧之气,就连宫步都走得稳稳当当,都暗暗称奇。
若是换成别的女子,被太后当面这样斥责,怕是早就六神无主,连命都要吓去半条。
只有像太后身边的汤公公那样,眼睛利索的老人儿,敏锐发现沈姝腰间系着的那只龙凤佩,面上隐约露出恍然之色。
周进喜见沈姝离开,也赶忙朝太后躬身告辞。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楚湛站起身,一双桃花眼,带着迷惑不解之色。
他拱手朝太后问道:“皇祖母,您平日向来都是慈善和气的,从不曾这般不假辞色,刚才周进喜究竟对您说了什么,让您对孙儿的救命恩人,这般不喜?”
这种话,放眼整个皇宫,也只有太后心尖上的皇孙楚湛,敢直接问出来。
太后看向他,并无半点怪罪的意思,脸上重又露出慈爱之色。
“周进喜是皇上身边的人,嘴巴严着呢,能对哀家说什么。无非是看出你想让哀家赐婚,告诉哀家她是白信后人罢了。”
“白信后人?”楚湛故作迷惑地问:“这与孙儿求您赐婚有何关系?”
提到白信,太后慈爱的脸上,划过一抹厉色。
她恨声道:“哀家此生最厌恶之人,莫过于白信。若非他……”
话刚说到一半,她堪堪打住:“算了,都是陈年旧事。总之,这姑娘既救过你和四郎性命,哀家不会与她为难,但是,她也休想嫁进我们楚家来。京城这么多勋贵之家的女儿,哀家任你挑选,这个安定县主,无论如何都不行!“
说到最后,状似温软的语气里,已隐含着斩钉截铁的威势。
“皇祖母。”
楚湛闻言,果断掀开袍脚,跪地朝太后叩首:“皇祖母原谅孙儿,孙儿在性命危在旦夕,得沈姑娘相救之际,曾对天发誓,此生非沈姑娘不娶,以报答沈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如今既知皇祖母心意,孙儿以后再不求皇祖母赐婚,也歇了成婚的心思,只求上对得皇祖母,下对的起孙儿的良心。”
“若泽!”太后脸色微沉:“你明知你是哀家的心头肉,又是你父王唯一的骨血,还敢如此说,是想逼迫哀家吗?”
“孙儿万不敢逼迫皇祖母。”
楚湛伏地不起:“只是孙儿已发过毒誓,倘若真的违誓遭天谴而身死,更加愧对皇祖母对孙儿的拳拳爱护之心。”
太后长袖一拂,声音威严沉冷:“那哀家只需将那姑娘赐死,你就不必再遵守诺言了。”
“皇祖母!”楚湛略微提高了声音:“孙儿自小在您宫里长大,您在孙儿心中的地位,就连母妃都难及……正因如此,孙儿才会将心底话告诉您。您真忍心让孙儿因救命恩人无辜惨死,余生都陷入悔恨自责之中吗?”
说到这,他俊美的面容,忽然黯淡下来,一双桃花眼里,闪动着泪光:“皇祖母……您定然知道,孙儿的腿和父皇一样,有弱疾。沈姑娘见过孙儿的腿,丝毫没有嫌弃之色,还说有办法帮孙儿医好……孙儿真的不知道,除了她以外,此生还能不能找到像她这样,对孙儿好的女子……”
太后听他提到腿疾,薄怒的面容倏然一怔。
“你说……她能医好你的腿疾?”
楚湛目露希冀之色:“正是,孙儿绝不敢欺骗皇祖母。”
太后眉头微蹙,沉默几息:“你且先退下,容哀家好好想想。”
楚湛心下微松,不再多言,朝太后叩首,退出了仁寿宫。
待他离开,太后拍桌子冷哼道:“这个混不吝的小子,什么发毒誓,天打雷劈……亏他说的出来!还不是怕哀家对那姑娘动了杀念,拿这种话来威胁哀家!”
旁观一切的汤公公,笑着开解:“太后娘娘,小王爷年纪小,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平日里鲜少出府走动,贵女还是见得太少,看见沈姑娘这种长相稍好点的,就当成是天仙,也是人之常情……”
太后抬手:“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执拗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倘若这姑娘真入了他的心……”
汤公公笑意更深。
“就算入了心又怎样?奴婢在您身边几十年,这宫里头好颜色的女子,见过不知道有多少,到头来,入过圣人的心,能一直被圣人记在心上,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阅尽百花的圣人都尚且如此,像小王爷般年纪……他心里头那点热火,又能燃的了几时。
这种儿女情长之事,宜疏不宜堵,时间长了,什么情啊爱啊的,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总归小王爷的腿疾,还需那姑娘医治,您不必与小王爷置气,不若趁着这机会,稍稍给他泼点冷水,也给他点时间,让他多见见世面。说不定,不需您开口,小王爷看到更好颜色的女子,便就想开了。”
太后听见这话,面容微霁:“是这么个理。”
“只是……”汤公公话锋一转,踌躇道:“奴婢还发现一件事,有点不大好办。
太后淡淡抬眸:“何事?”
汤公公:“奴婢方才看见……沈姑娘腰间系着的玉佩,好似是熠王殿下那枚御赐的龙凤玉……小王爷年纪小,还算好说。若是熠王也对那姑娘……”
太后闻言,脸色微变。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