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会不告而别……
即使她要独自先走,也必然会有一些讯息遗留。
一直以来,女孩都不希望让季木担忧。
也正是知晓了这一点,季木才没有直接踏上前往高层的路途。
在这一层——傲慢之狱中,如果他无法见到女孩,那么应该能够在哪里找到女孩留下的一些事物。
他的步伐坚忍,如同文辞掷地有声,又仿若敲击琴键的铿锵音色。
群星的光色将季木笼罩在其间,而后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光晕,仿佛炽阳的热浪一般波动起伏。
他的情绪不再波动,恍若寂静的恒流。
绵延亘古的奏鸣之声响彻在他的心间,光与暗的大浪起此彼伏。
“那么你曾得到
你从此生想要的了,甚至到这地步?
我得到了。
那么你要了什么?
自谓为人所爱,感到自己
在地上时为人所爱……”
轻声念着雷蒙德·卡佛的《已故断章》,季木在心中念想,经此一生,可有何物值得称“爱”。
爱是地狱冥犬,徘徊在冥河的岸边……
他未曾向任何人言爱,哪怕是这一年来朝夕相伴的女孩。
因为……这简单的一词一旦说出口,便没有了心中的那种韵味。
正如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所言:
“又弹起这曲调,节奏逐渐消沉,
经我耳畔,如微风吹拂紫罗兰;
声音轻柔,偷走紫罗兰的清芬,
偷走还奉送。够了,不要再弹;
现在听来,不如从前那样香甜。”
最美的话语,只能深藏在心。
倘若以口言说,便会如同绽开的昙花一般,在片刻之间枯萎、零落……
“于是爱尔美差说:请给我们谈爱。
他举头望着民众,他们一时静默了。他用洪亮的声音说:
当爱向你们召唤的时候,跟随着他,
虽然他的路程艰险而陡峻。
当他的翅翼围卷你们的时候,屈服于他,
虽然那藏在羽翮中间的剑刃许会伤毁你们。
当他对你们说话的时候,信从他,
虽然他的声音也许会把你们的梦魂击碎,如同北风吹荒了林园。
爱虽给你加冠,他也要将你钉在十字架上。他虽栽培你,他也刈剪你。
他虽升到你的最高处,抚惜你在日中颤动的枝叶,
他也要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紧握住泥土的根柢。
如同一捆稻粟,他把你束聚起来。
他春打你使你赤裸。
他筛分你使你脱壳。
他磨碾你直至洁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韧。
然后他送你到他的圣火上去,使你成为上帝圣筵上的圣饼。
这些都是爱要给你们做的事情,使你知道自己心中的秘密,在这知识中你便成了‘生命’心中的一屑。
假如你在你的疑惧中,只寻求爱的和平与逸乐,
那不如掩盖你的裸露,而躲过爱的筛打,
而走入那没有季候的世界,在那里你将欢笑,却不是尽情的笑悦;你将哭泣,却没有流干了眼泪。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
当你爱的时候,你不要说‘上帝在我的心中’,却要说‘我在上帝的心里’。
不要想你能导引爱的路程,因为若是他觉得你配,他就导引你。
爱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成全自己。
但若是你爱,而且需求愿望,就让以下的做你的愿望罢:
溶化了你自己,像溪流般对清夜吟唱着歌曲。
要知道过度温存的痛苦。
让你对爱的了解毁伤了你自己。
而且甘愿地喜乐地流血。
清晨醒起,以喜飏的心来致谢这爱的又一日;
日中静息,默念爱的浓欢;
晚潮退时,感谢地回家;
然后在睡时祈祷,因为有被爱者在你的心中,有赞美之歌在你的唇上。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他又念起纪伯伦的《先知》中的《论爱》。
时光若白驹过隙。
恍惚之间,季木就已经抵达了炼狱的另一边——另一扇炼狱山门的所在。
此刻,那扇巍峨的大门并未敞开,因为它在试炼之人入门之后便会再次关闭。
站在昏暗而又狭窄的通道,自身闪耀的光芒令他看清了黑暗之中有何物存在。
少许的纸张被摆放在了门前的道路上。
那是女孩留下的书信,其中还参杂着几张空白的纸页。
季木这才想起,它们都是女孩在离开之前装进大衣口袋里的东西。
……
我有时听他说话,就仿佛看着自己在思想。他解释我的情况。向我本人揭示我自己。没有他,我还算存在吗?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算存在……
我有时也犹豫,我对他的感情,真就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吗?人们一般所描绘的爱情和我所能描绘的相差大远。我希望什么也不说,爱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爱他,尤其希望爱他而他却不知道。
在没有他的生活中,我无论经历什么事,也不会有丝毫快乐了。我的全部美德仅仅是为了取悦于他,然而我一到他身边,就感到自己的美德靠不住了。
我喜欢弹钢琴练习曲,这样觉得每天都会有点进步。也许这也是我的秘密所在:这倒不是说任何外语我都偏爱,也不是说我所欣赏的本国作家不如外国作家,而是说书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