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骤起,全城一片紧张,竹心先生主动来见涵因,他依然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涵因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欣赏醉卧居厅堂里面挂的书画。
涵因对他笑道:“先生好情致。”
“夫人能逃走却坚守于此,在下钦佩。”竹心先生向涵因深施一礼,他素有文士风范,举手投足之中透着一种洒脱之气。
涵因一笑:“很多时候,人若退了一步,就会步步后退,最后无路可退。更何况,现在还不到退的时候,凉州还有一战之力。凉州钉在这里,吐蕃人就没法安心去夹攻大军。不管怎么样也要守住。更何况,先生不是也没劝我走么。”
“哈哈哈,夫人真是看得起在下。在下荣幸得夫人看中。不过,现在在下却要走了……”竹心先生舒朗一笑。
涵因看着竹心先生,也露出一个笑容:“这一次,先生又要带给我什么惊喜呢?”
……
当夜,一队精干人马从防守最薄弱的东面突围而去。
十天过去了,援军还没有到,吐蕃人也愈发急躁,想要尽快攻克这座城,与突厥人互为援助。吐蕃人的攻势愈发猛烈,在城墙上的攻守也愈发胶着。火油和血迹浸到城墙的缝隙间,在阳光下泛着一种油亮亮的黑,到处都是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
贾敞把各家的部曲、护卫都集合起来,作为预备队补充进四面城墙上的守军之中。
涵因每天都要去伤兵营巡视,慰问伤病,指导妇人们如何看护伤员。天气寒冷,洗涤包扎布条的妇人们格外辛苦,涵因让郎中调制了不少防冻疮的油膏给她们,这其中有不少是官婢。涵因答应她们,等战事结束,会放免她们的贱籍。于是人人卖力,很少有人叫苦丹。
涵因又把府中这些日子好不容易酿造出来的烈酒全拿了出来,供伤口消毒之用。但,对付这样大批的伤员,还是捉襟见肘。
好在时值冬日,伤口感染的问题减轻了不少,伤兵营主要解决伤口愈合还有失血的问题。涵因干脆把后世的伤口缝合也教给了郎中们,若是遇到大的出血不止的伤口。就按照之前教的法子先清理伤口,然后进行缝合。有不少伤员因此而保住了性命,一些伤势比较轻的士兵很快又重新归队守城。
战事稍歇。涵因便亲自走上城头,鼓舞士兵。原本女子入军中是不详之事,但涵因向众将士表明了自己与城共存亡的态度,让很多人都非常的敬佩。而且,这里不少兵士都是涵因率领伤兵营的众妇人们救治的。他们对涵因充满感激,因此,每次涵因一来,都有不少人向她问好。涵因也不再做贵妇一般忸怩,干脆穿了男装方便行事。
涵因在西面的城墙上乡下眺望,吐蕃人仍然密密匝匝的围着城池。但他们显然也已经及其疲惫了,旗帜破败,城墙下横七竖八躺着来不及收拾的尸体。
这里是吐蕃大军主攻的地方。战事也最为惨烈。双方都在此投入了最多的兵力,吐蕃人一度拱上城头,他们悍勇无比,没上来一个都会给己方造成很大的损失。
姑臧是历代凉州政权的都城所在,久经战事。不止一次被围困,因此城墙修得高大。各项防御措施也相当完备,城外有深深的壕沟,城墙分为三重,每一层之间都屯驻着士兵。去年刚刚加固加高的城墙阻止了更多的吐蕃人,虽然兵士渐渐消耗,但凭借着姑臧城的防御,还能再撑上一段时间。
然而涵因担心的却不止于此,姑臧有大批的粮食、兵器、箭矢囤积于此,并且不断的向玉门关输送粮草。如今在玉门关有十五万人,大军每日消耗惊人,瓜州、沙州向来出产并不丰盛,西北大军的活动全靠凉州供给,这么长时间了,当地府库的存粮又能支撑多久呢。
忽然,有一个人叫住她:“您不是恩公么。您就是小人的恩公。”说着跪倒便拜。
涵因一愣,转过头来,是一个普通的士兵,脸已经被泥和血渍糊住的一张脸,却认不出是谁,她忙叫人把那个士兵搀扶起来。
那人说道:“您一年前是不是去过昌松县的阴村,我那时候被安村的人打伤,眼瞅活不了了,是您救了我性命!小人斗胆,看见了您的样子,嘿嘿,您贵人多忘,小人却不敢忘恩。”
涵因才想起来,去年跟着李湛来凉州的路上,路过的那个小山村,村长的儿子因为和邻村争水源,被打伤了胸部,造成了气胸,喘不过气来。涵因给他插了根管子排气,看样子现在已经好了,于是笑道:“原来是阴公子,你的伤已经没事了?”
“您叫小人‘公子’,小人可担不起,小的叫阴虎,您叫我虎子就行。”他哈哈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说道:“我已经没事了,现在身子好着呢。”说着敲了敲自己的胸,显示自己有多健壮。
涵因点点头,笑问道:“你家里人还好么,我记得你可是家里的独子吧,怎么你爹娘舍得你出来当兵?”
“爹娘都很好,多谢恩公惦记!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我想当兵,好男儿就应该建功立业!”阴虎憨憨的笑道。
涵因朗声说道:“说得好!这一次突厥人和吐蕃人大举进犯,更是我等立功的大好机会,封妻荫子更待何时!这一次错过了,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被这话鼓舞,也纷纷应和了起来。
涵因走后,士兵们议论了起来。
“哎呦,你这小子,没想到还被都督夫人亲手救过性命。”一个士兵捶了阴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