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云常山的小道上,一顶青幄小轿匆匆走着。轿子周围前呼后拥,却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十分隐约。
离着这群人百步开外,又有一拨民夫推着独轮车,每车一株枝干粗壮的桃树。
盛夏时节,别的桃树俱都已经结下了毛桃,这几棵桃树却花开正艳,十分独特。
一行人行进十分迅速,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过了会儿,抬轿子的那批却又绕了出来,好像兜了一个偌大的圈子。
“我说哥几个少费点事吧?你们蒙了我的眼睛,还绕什么圈?”
轿中人语声淡淡,含了些许的不耐烦。
领头的是个黑衣汉子,肌肉虬结,脖颈处隐隐现出一道黑色花纹。
“爷爷别急,就快到了。小的们虽蒙了您的眼睛,您却还知道我们在绕路,可见主人顾虑得不错。”
“我一个废人,能碍他什么事?好好地在那深谷中度日,非要将我拉出来……”
黑衣汉子满脸堆笑,却不应声。回头看到轿帘被风吹开了条缝,赶紧又拉严实了。
“天枢可曾交代你们如何处置那些桃树?”
轿中人正是久居深谷的天权。
这一日谷中分外热闹,挤挤压压来了一堆人,并没有天枢的身影。这处峡谷一向人迹罕至,更无旁人知道他住在此处,故而他一眼就看出是天枢的手下,于是绷了脸不说话。没想到这群人却恭敬得很,一个个爷爷长爷爷短,倒叫他不好意思再摆臭脸。
“爷爷放心,主人特意说了,叫小的们好好照顾,一朵花都不许掉。等您到了夏溟居,每天都能看到花儿们在您的院中招摇。”
天权点了点头,语调中带了一丝缓和:“难为你们了。”
“爷爷客气了,伺候好爷爷是小的们的本分。”
那汉子虽面相粗鲁,一张嘴倒是极为利索。天权虽心中怏怏,也免不了同他交谈起来。
这百多年来,除了偶尔同天枢说几句话,其余时光他都沉默不言,都快忘了怎么同别人打交道。
“你们的巢穴……住所叫夏溟居么?你叫什么名字,在其中担任什么职位?”
汉子犹豫了一下。出来时主人只下令把人带回去,至于有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倒没交代。不过想来这人进了夏溟居也是终身不出的境地,应无需担忧太多。
“小的名叫乌鹤,没什么职位,只是管着夏溟居的一应杂务。日常同主人商议教中大事的全是高人,小的给他们提鞋子都不配。”
天权低低“唔”了一声,不再说话。
乌鹤贴近轿子,听见里面鼾声如雷,松了口气,挥手让众人加快脚步。
“他睡着了,无须再绕远路。”
到了夜半时分,轿子穿过狭长崎岖的山道,又登上了嵌在山壁间的一条石阶。
那石阶是人力生生从岩壁上开凿出来的,离地约有数千仞之遥,一侧是滑不留手的峭壁,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石阶每步宽不过尺余,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遍布滑腻的青苔,在露水中泛着幽幽的绿光。
乌鹤几个纵跃,赶到了队伍最前面,带头先行。
“啊!”
一声惨呼划破这瘆人的寂静,夜黑路滑,轿子后方有人失足跌了下去。乌鹤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叮嘱其余人等小心脚下。
倏然间,轿中飞出一条绳索,疾速坠下。须臾,那绳索再度收回,末端卷着一个人。
“蝼蚁小命,爷爷何必多费工夫。”
乌鹤眼中闪过一丝热切,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灯光,语调中却有点埋怨的味道。
轿中只有喘息传出,虽声音低微,但众人都屏了呼吸,故而十分清晰。
坠落之人死里逃生,吓得双腿发抖,紧贴着崖壁缓慢攀爬。
那绳索又“嗖”地一声钻入轿中,乌鹤这才看清那只是条衣带。
“能救为何不救?”
天权调息完毕,冷冷吐出一句。
天蒙蒙亮的时候,轿子终于进入了一所宅院,天权在乌鹤的扶持下出了轿子。
这处宅院建在群山环抱的一处坡地上,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悬崖峭壁。游目四顾,他发现自己显然正站在这座宅院的制高点,周边房舍一览无遗。
身后响起一阵“骨碌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天权回头一看,只见熹微的晨光下,天枢宽袍大袖,迎着风缓步行来,身侧有人推着架简易木车,恍惚是个椅子的模样。
“怎么样,我这夏溟居可是比那处山谷好上许多?”
“不过是个魔人聚居之地,有何好处?”
他方才便已发现,这处宅院看似平常,上空却隐隐浮动着一层黑气。细细观察便能发现,那黑气从各间房舍中溢出,在顶上凝结成了淡淡的青黑。
“魔主对先生一片诚意,先生怎可如此说话?”
那推车之人摇了摇头,面露不赞同之色。
“忘了替你引见,这位是筑木先生。你不良于行,我特地请他替你造了这架木车。”天枢不以为意,他熟知天权脾气,本就没打算从天权口中听到好听的。
“魔主?”天权嘴角微微上斜,露出几分嘲讽,“怎么?至今都没混上魔尊吗?”
“他们真心奉我为主,我不需要做什么魔尊。”天枢淡淡一笑,傲然自得。
筑木却有些替他不平,闻言道:“我等愿意以魔主为尊,待一统天道,不必说什么魔尊,便是天尊也不在话下!”
天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