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玖终于嗤笑一声,端坐起来,然后对着下方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郭太问道:“郭太,朕问你话呢,张俊许你什么了?房子还美妾,又或者升两级官?”
“都没许!”郭太依然不敢抬头,只是叩首。“官家当面,俺一个字的瞎话都不敢说!”
“那你为什么过去?!”赵玖终于蹙眉。
“因为岳家军这边约束的太严了!”郭太赶紧解释。“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三天一操,十天一练,太辛苦了……然后淄州这里挨着张家军,俺跟张家军的人熟悉起来,知道那边松快,就想过去!”
赵玖面无表情,但却已经信了,而看周围几个有军事经验的人,也都一副果然如此的姿态……其实,这种事情在封建时代军队中非常常见,而即便是御营体系建立以后,哪怕是前两年也还是屡见不鲜,而且彼时规模还很大。
但这两年,随着局面越来越好,中枢权威渐渐起来,此等事也变得少见起来。更多的像是眼下这般,几百人的改换门庭,在各自军饷皆有定额的情况下,不涉及真正的兵力增损,双方帅臣因为面子也不好往上捅。
当然了,信归信,可还是有疑惑的,就好像知道归知道,见到类似情形始终不爽是一般道理。
“那你为何今日又回来?”仁保忠见到官家脸色半天没有变化,心中醒悟,便抢先一步出列质询。
而不知道是因为南方人听不懂西北口音,还是别的缘故,被质询以后,此人却只是俯首不语。
另一旁,岳飞也渐渐有些恼火之态——遇到这种事情,人之常情,本来就会有些愤怒的,何况这厮不知道体统,当着官家的面一个劲说什么岳家军、张家军这些话,平白给他添乱。
“是因为晓得岳太尉此番立了大功,做到三镇节度使,帅臣中坐二望一,而张家军那里又打败了仗,醒悟过来岳家军这里前途远大吗?”眼见着官家去端了茶水来饮,王彦知道官家也是怒了,终于是没忍住趁机刺了自己旧部岳飞一句。
岳飞彻底气急,偏偏对上王彦,而且还是御前,也真的是有些束手束脚,便干脆起身对那郭太厉声呵斥:“郭太,官家面前,御营都统王节度问你话语,你到底有什么可遮掩的?!”
郭太闻言终于抬头,却是面色难堪:“好让节度知道,不是俺不愿说,而是说起来丢脸……若是只有几位节度在眼前倒也罢了,哪里能丢脸到官家面前?”
“你若再不说,就不是丢脸的事了!”岳飞直接眯起了眼睛。“你真不怕军法吗?!”
“好让官家与诸位太尉知道,这事跟前途胜败都没关系。”
大小眼之下,郭太终于支撑不住,低头说了实话。“俺去了张家军那里,日子确实松快,但那里到俺们这一层,军械还足,可军饷却只发八成了……”
正在低头喝茶的赵玖忽然抬头,惊得所有人肃然起来。
“少了两成饷,一个正卒,一月两月不显出来,可一年便是小十贯的钱了。”低着头的郭太没有察觉到上方异样,只是继续解释。“年小的寄回家里的,隔了几月,家里的老娘就让娘舅写信来骂,问是不是学坏了?年长的把浑家带到本地了,将钱放回去,浑家也在家里闹,问是不是外头养人了?三百个兄弟得有两百个家里不安生的,不安生就得找俺要说法,俺身边这些兄弟都是本家一个姓一个寨的,实在是撑不住,然后昨日听这边军中的老兄弟说,今日岳节度的四字大纛要过来,就一早赶来候着,只求节度宽恕,许俺们回来……哪里想到又没个披红戴绿的,官家便也忽然来了?若是知道如此,俺就算是死在青州,也不来丢这个脸。”
一番话下来,堂中还是无声,这下子,连郭太都察觉到一二不妥,继而愈发惶恐起来。
“留下吧!”停了半晌,还是赵玖忽然又端起瓷杯来打破了沉默,算是传了口谕,定下了这件听起来有些荒唐的事情。“也算是鹏举治军严谨,自家清正的证明……留下吧!”
岳飞赶紧起身应声,而郭太则喜出望外,连连叩首。
片刻之后,郭太离开军营大堂,这桩小事便算是过去了,但大堂中却显得有些沉闷,几乎每个人都在猜度赵官家的心思。
不过很快便不用去猜了,赵玖只是在稍显沉闷的大堂中稍坐,便直接笑着起身吩咐:
“鹏举不要回济南了,也不要随朕去青州,就在这里等着,明白了吗?”
岳飞微微一怔,然后赶紧俯首称是。
而后,这位官家居然不再查验高苑本地的军队,而是直接起身出了军营,惊得刚刚歇了一阵的随行仪仗匆匆起身,继续随这位官家往东南而行……看这意思,这位官家居然是只在高苑这里打了个照面,便直接要去青州了。
随行文武,各自沉默。
一直到当日傍晚,即将渡过时水的时候,其中官位最高的王彦才彻底按捺不住……当然,也可能是受随行近臣们的推举……上前来规劝:“官家,不妨等明日天亮再渡河!”
“此时渡、明早渡有何区别?”骑在马上的赵玖微笑相对。
“不妨先遣使者向前,通告张太尉一声。”随行翰林学士范宗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