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宁卫民捐赠给国家的这些海外回流的文物实在太珍贵了。
他每捐赠一回,就够京城市文物局获得上级单位的褒奖,在业内露一次脸儿,得一回彩儿的。
或许也是因为宁卫民毫无条件的定期捐赠,且不图名不图利的行为,实在让市文物局无法不感动,不能不敬佩。
早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年纪轻轻就具有家国情怀,并且身体力行做到了大公无私的有为青年。
总之,市文物局那边是真心诚意的要谢他,所以啊,办起事来还真痛快。
要按常理来说呢,把琉璃厂的店面给他这件事,在这个年代,光报批的流程就有的等。
不等到局长、副局长全都点过头,这事就不可能落实。
合同签字盖章的行政手续更还是要命,算下来,各个部门起码十几个大红章要盖。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真要等这件事彻底定下来,房子能拿到手里,仨月能办妥就算不错了。
可这件事因为是文物局接受文物的局领导在现场主动提出的,又是他和其他几个局领导商议后共同决定的,因此获得了特事特办。
第二天,就在局里的工作会议上获得了全员通过。
领导之间意见达成统一,盖章的事又是由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亲自负责落实。
那还不跟领了尚方宝剑似的,又有谁能阻拦?谁敢掣肘啊?
实际上也就三四天的时间,这套在琉璃厂位置颇佳,连许多国营商店都眼红的宽敞的门面房。
就以“火箭速度”走完了流程,获得批准,落到了宁卫民的手里。
此后就由得他去随便折腾了。
实话实说,就这份特权,连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代们都得眼红死。
其实就连宁卫民自己都没想到,这房能这么轻易落在他的手里,而且居然还这么快。
所以在拿到钥匙的那天,打开房门的一刻,看到自己轻易得来的意外收获,老天爷白给的丰厚大礼包,宁卫民心里也是格外的激动啊。
不为别的,就为今非昔比,他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中,凭借着财富完成了社会层次的跃升啊,达到了他过去根本没有想过的高度。
别忘了,曾几何时啊,为了做服装尾货的生意,他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找经营场所。
当初要不是靠着师父的人情,街道李主任鼎力帮忙。
他就只能眼瞅着白花花银子打眼前流过,却无力伸手。
还有几年前开烟酒店的时候,他和张士慧也是四处寻房。
要不是靠着脸皮厚,把“张大勺”的毛儿给胡撸顺溜了,就连个开小买卖的地儿也没有。
哪怕开坛宫饭庄也是一样,他什么事儿都有办法,唯有房子变不出来。
否则的话他也用不着让天坛园方占这么大便宜,拿出三分之一的利益来笼络这个合作伙伴。
上辈子就更别提了,他名义上虽然是个老板,可本质上是房东的孙子。
无论是经营还是自己居住,都得看房东的脸色。
他挣来的钱,有一半都得交到房东手里,孝敬“爷爷”。
但如今是真的大不一样了。
对这种完全由政府管控的社会资源,他也有了参与分配的资格和机会了。
而且根本不用他再费半点力气,甚至这次他都没开口提上一句,完全没动过这个心思。
市文物局就主动打包塞在了他的手里,让他在京南核心商业街上插旗立棍儿,有了自己的字号。
这岂能不让他大喜过望,成就感直接拉满?
像这种美事儿,他过去一向认为,只会发生在那些有特殊背景的人身上,何曾奢望自己也能遇到?
尤其人家市文物局,这次的的确确不是因为他借了谁的势,或者是谁替他打了招呼,就是纯粹冲着酬谢他来的。
这才是最让他倍感开心的重点。
能赤手空拳走到这一步,可以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励志!
此时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无疑已经有了金盔金甲,有了五彩祥云!
如果说过去他面对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还不免有点怯懦和心虚,觉得自己总归是要低他们一等的话。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这种卑微的想法,心虚的感觉,再也不存在了。
从心理上,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一份自信,可谓脱胎换骨。
不过说来也是有趣,由于越是自信,他就越是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在琉璃厂这样的地方,他也会偶遇到曾经的熟人。
而且还是一个他并不想多来往,不愿意再打交道的人。
以至于误会重演,他自行其是的低调,不修边幅导致的“落魄”,居然又让他得到了一份并不想要的同情。
那一天是收房后的第三天,宁卫民是吃过午饭来的。
来到琉璃厂后,他打开了店门,就等着约好的建筑公司的施工人员和设计师来登门。
他并不打算让这房就这么闲着,瞎耽误工夫。
所以就抓紧时间约了建筑公司的人来现场测量,出方案,做装修,以便尽快开张。
在等待的时间里,因为无事可做,宁卫民觉着就这么闲着无趣又无谓。
想着要是能让环境干净点,也免得待会儿人来了在屋里说话,别一脚一步灰,一脚又踩着个废钉子。
他就主动伸手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垃圾。
实打实的说,别看这房经过了官方的整修,里外都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