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波悉林下令分阵列撤退,大食中军的三个指挥官立刻拨马挥动旗帜分割阵形,一个阵形抵挡,两个阵形依次撤退,三个方阵之间始终保持一箭之地的距离,后阵稳住之后,前阵再往回撤。
后退的速度虽然较慢,但胜在稳固,督战队趁机将散落的溃兵用皮鞭驱赶重新结成方阵,这种小的方阵胜在撤退时灵活多变,只要不遇到复杂的地形完全能够应付。瀚海军和葛逻禄两路骑兵尾随追在后面,不断用弓箭追杀袭扰,但由于敌方重步兵和重骑掩护,杀伤收效甚微。
李嗣业在后方手搭凉棚远远眺望,不由得称赞道:“并波悉林好牛逼啊,前军溃败成这个样子都能稳固阵形缓缓后退,让我军讨不到便宜。”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将领们纷纷侧目,岑参手握墨管,右手握着行军方志的册子,竟然难以下笔。他不得不嫌弃地侧视着说道:“大夫身为两镇节度使,代天巡守,岂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这让属下如何下笔。”
李嗣业回头含笑问他:“那依掌书记之意,我应该如何说?”
“吾观并波悉林统军之道,败而不乱,乱而不溃,进退有据,真当世名将也!”
“对,对,我就是这么说的,你写上去。”李嗣业指着本子说。
岑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开始提笔补写行军方志。
监军边令诚在他的右侧拱手恭维说:“如果这并波悉林是当世名将,那大夫是什么,岂不是百年不世出的将星!自大唐立国百年以来,周边强敌惟有大食、吐蕃是也,能如大夫这般壮举者,惟破突厥之军神李靖,灭高丽之李绩才能相提并论。”
李嗣业油然感到舒服,边令诚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哈,这恭维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了。
“那里,那里,在下岂敢与军神相提并论,况且这并非我一人之功,若非圣人做后盾鼎力护佑支持,将士用命,宁远顺义王和葛逻禄顿毗伽两位盟友拔刀相助,你边监军为我传信通报,还有各位幕僚出谋划策,我们岂能有今日之胜。”
众人在旁边侧过身来叉手道:“李大夫,坐镇指挥,居中调度,当居首功。”
李嗣业连忙收敛意满志得的情绪,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警惕自己,不要学盖嘉运,也不要学高仙芝,得意容易忘形。
“现在谈胜利还为时尚早,立刻传令给田珍和顿毗伽叶护,追击六十里后迅速撤回来,前后军距离拉得太长容易被敌军反制。”
……
越是稳固的阵形撤退时越是不容易维持,这种情形就像是一个受伤的牧人挥舞着棒子倒退着走路,身后是穷追不舍的野兽。野兽可以追得轻松写意,虎视眈眈。但牧人的每一步倒退都要绷紧了神经,因为一旦出现闪失,就会把自己的薄弱处暴露在野兽的眼眸里,使其找到扑击下嘴的机会。
并波悉林的大食军现在就是这个倒退的牧人,他手中的棒子就是精锐的大食骑兵团,不但要与追击的敌人缠且战且退,还要保护步兵阵的左右翼不被包抄。并波悉林精神中的那股弦始终紧绷着,严密注意着敌军的动向。
大食军几个方阵有条不紊依次后撤,这中间有不少受伤的体力不支的人掉队,成为敌人的刀下亡魂,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在撤退的途中仍然酝酿着反击,希望能够借骑兵的力量打掉这些尾随的追兵。但唐军并未得意忘形,他们的追击颇有章法,两支骑兵之间相互配合,互为后盾。他们也不贪功冒险,没有想着贪婪地吃口大的,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让你掉血,就是这种追击的套路最让人恶心。
大食军退到五十多里地的时候,坐镇后方的曼苏尔提得知并波悉林吃了败仗,立刻率图斯城中仅存的军队前来支援。
田珍只好放弃追击,横刀立马望着对方缓缓退去,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让并波悉林成建制地跑了。
看到己方的援兵到来,并波悉林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郁气难耐,想他昔日在呼罗珊地区先举义旗,率领军队在短短几年之后,便如摧枯拉朽一般推翻了伍麦叶王朝的统治,又先后击败了阿拔斯家族的反对者,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一名将,但今日这一战却败给了唐军,这是他军事生涯无法抹去的污点。
曼苏尔亲自策马来到中军所在,安慰并波悉林:“大公莫要太过自责,唐人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吃了败仗,我们迟早要讨还回来。”
并波悉林对曼苏尔能够前来相救表示感激,同时又悲观地摇头说道:“多谢殿下拼死相救,今天在克孜勒库姆沙漠这一战,我军折损过半。李嗣业和他的安西军野战无敌,前后经历四战的疲劳之师还能够将我军击败,简直不敢想象。我想要打败他只能利用河谷或城池等有利地形将他拖住,在平原和沙漠等开阔地我们没有丝毫希望。”
齐亚德在旁边总算能稍微把头抬起来一些,胸中感觉舒畅,心情也莫名地好了许多。反正也不是只有我一人打败仗,连帝国的支柱并波悉林都败了。这说明了什么,不是我指挥能力不济,而是敌人太强大。并波悉林刚刚的话就是为他正名,李嗣业麾下的安西军野战无敌,我败得不窝囊。
曼苏尔又问并波悉林:“大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撤回图斯城和卡沙夫河谷据险而守,如果他自负前来强攻,我军就有取胜的希望,如果他不来,我们就这样原地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