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思绪中的幻惑之光熄灭, 伊薇特再一次认识到超凡世界是多么险恶, 来自古神的力量竟然能不知不觉地影响她的灵魂和内心,当尤利西斯把玫瑰印记从她身上剥离时, 她竟然感觉到有一丝莫名的空虚,就像天生本属于她的一部分被挖走了。
这种想法如同轻薄的雪花一样转瞬即逝,甚至无法在宁静的思维之湖中留下一丁点涟漪,可她不由得暗自警惕。那印记只寄居在她身上一天不到, 就已经有融合的迹象, 如果时间一长,那么她还将是她吗?
由此推之,赋予她力量的巨蛇是否也在不知不觉地改变她?此时的她与前世的她是否已经成为截然不同的两人?她的灵魂和思想究竟是否仍旧完全属于自己呢?
“已经不会有事了。”尤利西斯说。
“爵士先生。”不知道是因为浩渺的月光, 还是“门之径”留下的无形伤口还没有愈合,伊薇特露出一个虚幻的微笑:“有时候我会想,我认为的‘我’是否也是虚假的?我本来是谁, 一层层舍去旧日的残蜕, 现在我成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就算我不知不觉变成了别的东西, 也许就连我在内也不会有谁察觉。”
“不。”
她感到额头上落下一个比月光还轻的吻。
“你变了, 变得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还要坚强。”尤利西斯没有马上离开, 她能听到令人安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过于清醒是痛苦的源头, 你把自己束缚得太紧, 有时候也需要稍微迷失片刻。在这里, 你可以放任你的狂想一小会, 我会抓住你,让你的思绪不至于飘得太远。”
此时伊薇特已经明白偶尔会笼罩温斯洛的那层虚无迷雾来自何方,在源质不断攀升的过程中,超凡者会越来越感到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一盏孤灯被扔到漫无边际的黑暗,但此时的尤利西斯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泊,让人想要放弃思考沉溺其中。
爵士先生真是不可思议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中感觉到尤利西斯察觉她曾畸变,在超凡领域中,伊薇特和他乃是保持着奇妙默契的“共犯”,二者都知道对方隐瞒了部分所见所闻,但也不曾点破。
尤利西斯能从她身上剥离上位者的印记,怎么看也不像是强于实战,却少有追寻神秘学理论的外勤,而组织对他的试探也让伊薇特隐隐觉得,对方身上可能藏有比她的畸变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那又如何呢?如果说现实世界是漆黑的无尽浩瀚中一个平静的无知岛,那么上下求索的超凡者就是凭借勇气和鲁莽妄图以一叶孤舟战胜这片无光之海的愚人,当越来越远离蒙昧但是安全的小岛,一种难以抑制的孤独从夜的深处匍匐而出,这时候如果能看到另一艘小舟,尤其那艘船比自己进入更深的禁忌海域,那将是多么抚慰人心的激励。
尤利西斯想要轻轻拥抱她,却发现她抵住了自己胸膛,力道不大,但很坚决。
“……如果为了逃避,就把自己船上的货物扔给爵士先生托运,那你的负担也太重了。”伊薇特轻快的声音传来,看样子已经差不多脱离了残余的阴影。
“你在说什么胡话?船又是什么?”他也没有坚持,不留痕迹地退到普通的距离。
“爵士先生没有那种感觉吗?本来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怎么样都好,要是一旦背负了另一人的命运,那么就算很轻松的事也会有些许紧张。所以我只要眺望海面时,偶尔能远远看见爵士先生的帆就够了,航行的方向,我自己会找到的。”
她清澈的眼神洞彻了这座煤尘之城的迷离月光。
尤利西斯知道,当人类从自然、哲学与思辨中察觉到古神的存在,就一次次想要托庇与那些古老的存在,向祂们屈膝献祭,然后亲手招致了自己的不幸。
后来他们中的一些又试图利用某些“富有同情心”的古神去净化世界,却依旧无法逃离被控制、被奴役、亦或被毁灭的结局。
生成和消逝,这个世界永恒的轮回。人类总是不吸取教训,再次重复这无望胜利的游戏,再次品尝失败的痛苦,再次因真相的荒诞残酷而战栗。
但在这过程中,总有一些闪耀着光彩的思想和灵魂,能够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扎着展开羽翼。
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神情,拉长声音揶揄到:“真希望因你产生的那部分额外工作也能有这么高尚的觉悟,这样它们就会自觉地从我不堪负载的羸弱双肩上悄悄溜走。”
“所以说……这个和那个不是一回事……再说了,爵士先生的工作量其实已经很少了,你强韧健康的肩上从来就没有任何负担,就算有也不会超过一条轻薄的丝绸披肩的重量,偶尔加班也有利于组织和同事对你产生良好评价。”伊薇特尴尬地辩解着。
尤利西斯不置与否,没有感情地拉开弗朗茨神父的衣柜,开始在里面翻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伊薇特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
“帮我拿着。”他头也不回地扔过来一件袍子,接下来是一堆奇奇怪怪的披挂,看起来组合到一起应该是神父举行宗教活动时所穿的祭服。
很多小东西零零碎碎地,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但为什么他动作这么轻车熟路?
在伊薇特的困惑中,尤利西斯很快找齐了所需要的服饰,又从担任活体衣架的她手中把所有都团成一团一股脑拿走,去了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