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道:“为什么不早请去?”
德叔道:“我们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
我更奇怪了:“哪里喝酒可以喝到这个时候?”
德叔低了头,半天不说,见我不依不饶地瞪着他,才不好意思地答道:“花满楼,兰玉姑娘处。”
我点点头,心想我猜也如此。
德叔见我沉默不语,忙解释道:“小姐,我一直陪在少爷身边的。他跟兰玉姑娘在一起只是闷头喝酒,连话都很少说。本来兰玉姑娘见太晚了,恳求他留宿,当时少爷神志还清醒,坚持要回来的。估计回来的路上受风寒了。”
我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为鄂宏擦拭额头。
他似乎有感应,突然抓住我的手呓语道:“敏敏。”
我的眼泪刷得流了下来,忙扭过头不让他们看到。
德叔见此情景,犹豫道:“小姐,有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说着只看着翠竹。
翠竹明白,说道:“德叔,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小姐的事从不瞒我。”
德叔于是说道:“我在宏少爷一岁时便被他亲阿玛派来服侍,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心实,对待感情更是像他额娘一样执着。这么多年来心仪他的姑娘很多,可我从未见他对谁动心过。小姐是聪明人,宏少爷对你心意如何,估计小姐也不要我明说。可是老天没眼,偏要少爷走他额娘的老路,受他额娘一样的苦,我……。”德叔说着,哽咽地再说不下去。
我更是泣不成声,半晌才说道:“德叔,不是我不懂,只是鄂宏有他的心结,有他的顾虑,他不愿意争一争,我一个姑娘家,怎好强求。”
德叔叹道:“他这是不想委屈小姐,他给不了你最好的,便只好自苦。”
我心想我何尝不懂,可世事弄人,偏让我在明白他心意之前又遇到了成德。
成德,成德,他一心对我,我又怎能辜负。
如此情丝缠绵,直到天见明才放心回屋休息。
鄂宏期间又呕吐了两次,却仍是神志不清,口中兀自喃喃叫着:“敏敏,敏敏。”
翠竹都心酸得差点落泪。
第二天,我睡到上午才起,听说阿玛已为鄂宏请了大夫。我强爬起来去看他,德叔却说他刚睡,不让我进。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我明白是鄂宏躲着不想见我。
我焦虑了几天,终于也病倒了。
阿玛忧心忡忡,连声叹气,担心我的老毛病成了顽疾,永不可根治。
眼看已是十二月,准备过年的气氛已越来越浓,宫里却仍然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康熙驾崩的迹象。
我心想难道我记错了,康熙不止当了六十年一年皇帝?他再这么长寿下去,对我,对阿玛,对鄂宏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我发现我竟然如此歹毒,如此渴望一个无辜的人逝世!
十二月八日,阿玛照例去内务府应卯,却早早回来了来看我,说皇城戒严,到处都有隆科多的步军把守着,他也被告知休假几日。
我腾地坐了起来,难道宫里已出了事?
阿玛凝重道:“敏敏,阿玛知道你想到了什么,刚才我去看了鄂宏,他也有此猜测。敏敏,阿玛心里很着急,油锅里蚂蚁一样,却又不能对人说。”
我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我何尝不是如此。
一天睡不着。
阿玛亦如此,第二天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打听消息。
晚上回来仍坐在我房里发呆,半晌说道:“我去见了你外公,他也分析说只怕会变天。又到几家说得上话的朋友处坐了坐,听闻皇上原来已病了好些日子,只是消息封锁着,我们不得而知。还听说今日四王爷与八王爷在宫中起了冲突。”
我心想,那么我没记错,康熙应该是在今年驾崩。
十二月十三日,戒严六日后,宫中终于传来确切消息,康熙帝于凌晨在北郊畅春园病逝,遗诏传位于四阿哥胤禛,四阿哥胤禛奉旨将于十二月二十日举行登基仪式。
尘埃落定,我终于松了口气。
历史到底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轨迹缓缓前行,可是被遗落在历史之外的我和鄂宏,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