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
董班鼻头一酸,便扑倒在他脚前。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快起来吧,我有事交代你。”
李固脾气刚硬,最看不得那些哭哭啼啼性格软弱之辈,董班也不是不知道,连忙强忍住心中悲痛,与他见礼。
“你先等等,我还有封信要写完,就几句话了。”
说罢低头一挥而就,然后拿起来习惯性地吹了吹墨迹。
董班自付这肯定是家书,大约龙麟卫已经告诉了他梁冀的打算,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心中不由得更是悲痛难忍,却听李固说道:“这是我写给赵太尉和胡司空的信,你替我转交给他们。”
董班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我与他二人同朝为臣多年,他们只是贪生怕死罢了,本质上还是不坏的。”
李固叹息一声,“我言尽于此,他们听与不听,都是无可奈何之事了。”
“李公,班定然将书信送达。”
只要是李固的心愿,董班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何况还只是举手之劳。
“你追随我十年,诚心可嘉,资质虽愚钝了点,但所幸天性良善,若不嫌我已无力教导,便做个关门弟子吧。”
董班如遭雷击,激动不已地看着他,嘴唇颤抖了几下,赶紧跪下行礼,口称“恩师”。
一辈子最大的愿望,来得如此的突然,可他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中无比悲凉。
“好了,既然作为我的弟子,就该继承吾之遗志,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俯仰无愧。”
“诺!”
董班咬紧牙关,拼命忍住泪意,郑重叩首应诺。
“老师,您不用担心,陛下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还未说完,李固便怒吼一声,“住口!”
“你糊涂啊,他千辛万苦才积攒起一点势力,就为了我这么个垂垂老矣之人,前功尽弃吗?”
他满脸的痛心疾首,“若为了我,折了大汉天下的将来,岂不是陷我于不仁不义,成为千古罪人?”
这一番发自灵魂的质问,怼得董班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且说刘志在崇德殿等了一天,听说外面的百姓们已陆续散去,只余下那些儒生们,还在静坐示威。
知道今日已经等不出什么特别的结果,正准备回南宫那边,忽然小宦官禀报,马太傅求见。
他来做什么?
马融被梁冀请过去的事情,刘志是知道的,也明白他无法拒绝,只是不清楚他为何要来见自己。
“请太傅进来吧。”
马融一脸疲惫地走进来,因是帝师,受到特殊的礼遇,在刘志面前随时都有座位。
“太傅所为何来?”
今日刘志心情郁闷,也没什么心思应酬他,便直接发问。
“陛下,方才大将军请臣过去,执笔构陷李公的奏折。”
构陷?
这词用得妙啊,刘志眉头微挑,来了些兴趣,看来此事另有隐情,“哦?那太傅写了吗?”
马融叹息着,将今日的遭遇尽数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真实想法,都没有丝毫的隐瞒。
原来他那奏折并没有写成,刚写了一半,吴祐便进来了,走到他后面假装看了会儿。
然后便指着他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今日你为李公罗织罪名,他若因此被诛杀,你有何面目去见天下人!”
说完抢过奏折撕得粉碎,马融故意奋不顾身来夺,却被吴祐一拐杖打在右手腕上,顿时肿起老高。
梁冀当时十分生气,刚与吴祐争执了两句,后者却直接跑到梁商灵位前痛哭流涕,搞得他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马融的手受了伤,没办法再写奏折,梁冀也只能放他回家了。
刘志明白了,他这是来向自己投诚,表白忠心了。
“太傅如此做,就不怕大将军记恨么?”
他相信马融本质不坏,但这人太惜命,没什么气节,他想投靠自己,刘志却不敢接纳。
万一他顶不住压力背叛了,自己岂不是连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陛下,其实您所图谋的,老臣都知道,有一日您与单超在茅厕说话,臣不小心正巧全听见了。”
什么?事情泄露啦?
此言一出,刘志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的计划早就被马融发现了。
“当初臣也曾与大将军针锋相对,后来甚至因此被流放西南,半途臣原本打算自刎,只可惜却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这是马融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当时他若选择其他痛苦更少的死法,也不至于后来屈服于梁冀的淫威,声名尽毁。
“但臣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夙夜难寐,一世之清名,就此付诸东流,真是可恼可恨啊。”
马融越说越激动,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太傅既然心向明月,忍辱负重,将来自然有恢复清名之时。”
刘志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脸皮,硬生生地把他的贪生怕死,说成了忍辱负重,给了他翻盘的机会和希望。
“陛下……”
马融老泪纵横,无比感动地望着他,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弟子,原来也是天资过人哪。
其实刘志也是没办法,被逼无奈啊,既然马融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那就不可能将其拒之门外。
除了拉拢,他也别无选择。
但他却并不想把所有的计划都和盘托出,终究他还是信不过马融的人品。
马融知道得越多,自己身边的人就越危险,他可赌不起。
“太傅是有学问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