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那位赫德姑娘说:“这是我姐姐,你昏迷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你。给你洗伤口、给你擦身体、给你喂喝的。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她。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点点头,起身走了。
温特斯扣好装着强运鬃毛的铁盒,把它贴肉放在心口上。铁盒冰冰凉凉的。
他没有眼泪,所有的泪都已经化成血流出去了。
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因为他的一部分情感似乎变得麻痹。
赫德姑娘拿过针线篮,一边做手工活一边说:“我叫额儿伦。你若是觉得拗口,也可以叫我弥丽亚。”
“额儿伦,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青’。”
“还有两样首饰,也是你的。”额儿伦取出一个金挂坠盒和一枚精巧的雅典娜雕像,轻轻放到温特斯枕边:“在你这里很安全,没人会再伤害你了。”
“谢谢。”
“不过这个是我的。”额儿伦从温特斯的毛毯下拿走银柄小刀:“你不能乱拿姑娘家的佩刀。”
……
温特斯苏醒的同一时间,帕拉图远征军残部终于抵达边境。
仅仅是看到界河,就让许多人跪倒在地、泣声祈祷。
……
三个多月前帕拉图远征军跨过界河时,共有:
三位将官;
第五、第六军团的常备军步兵,官兵共计10734人;
一支独立的工兵辅助部队,官兵共计1175人;
五十个骑兵中队,6172名轻重骑兵。
总计18084人——只是战兵。
进入荒原的征召民兵有103个百人队,官兵共计8563人。
征召民兵加上没法详细统计的民夫、商贩,辅兵总人数一万有余。
战兵加上辅兵,总人数超过28000。
这是一支令赫德蛮子闻风丧胆的军队,战力冠绝诸共和国。
它拥有塞纳斯最强的骑兵部队、两支齐装满员的常备军团、一柄无坚不摧的战锤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事实上对于帕拉图共和国而言,它已经有些过于庞大。
这原本也应当是一次寻常的短期战争:大军到荒原上把赫德人扫一扫,和诸部划定新的边界,再把牧群赶过去。大功告成、升官发财。
之后可能还会有零星的小规模冲突,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帕拉图人有一套成熟的对策。
来自联省和维内塔毛纺织业的旺盛需求,使得无论帕拉图产出多少羊毛,都会被一扫而空。
来自蒙塔、瓦恩、联省乃至帝国的大批移民,使得帕拉图能以惊人的速度开发荒野。
依照“切香肠”的总体战略,帕拉图每次只切一小块。整整切了三十年,一次也没有输过。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这次他们会撞得头破血流。帕拉图人会哈哈大笑,然后摇着头走开。
……
七天前,从新垦地征召的千余名杜萨克轻骑秘密抵达冥河东岸。
跨过冥河的劫掠者接近六千,他们踏足帕拉图当日,陆军总部就下达了大征召令。
早在各地民兵集结完毕前,蛮子大部队就已经带着满满的战利品离去。
另外尚有超过千人的蛮骑滞留在帕拉图境内——或许是没有抢够。
他们与帕拉图境内部队猫捉耗子似地追逐,牵扯了大量兵力。
时隔三十年的蛮骑入寇也令各种谣言不胫而走,帕拉图国内风声鹤唳。
各城、市、镇的“地方议事会”竭力把部队留在本地,以求自保。
两个团千余名杜萨克轻骑已经是帕拉图陆军总部一时间能派出的全部机动兵力。
一千轻骑也是经过考虑的兵力。
如果帕拉图本土一口气派十万大军过来,用不着蛮子动手,所有人都得饿死在荒原上。
当晚西岸的帕拉图军队强渡冥河时,杜萨克轻骑兵也对东岸四千余赫德劫掠者发动突袭。
但是渡过冥河不代表逃出生天,除了捆扎撞桥巨筏的两千余具羊皮囊,蛮子手上还有千余具羊皮囊。
凭着这些羊皮囊,赫德诸部各自对帕拉图远征军衔尾追击。
直至与前来接应的部队汇合,帕拉图人与赫德诸部共交战十三次。最差也是杀伤相当,一次都没输。
但是超过两万八千人的远征军,活着抵达界河已不足一万一千人。
常备军战损接近半数,超过八千名辅兵或是战死、或是被俘、或是被抛弃在冥河西岸。
除了仅剩的武器、盔甲、骡马和性命,剩下的统统都留在了荒原上。
战争结束了吗?
双方舔着伤口各自退却,战争或许就这样结束了吧。
但是对于帕拉图共和国和赫德诸部而言,这不是结束,这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
这只是开始的结束。
但这些都和温特斯没什么关系了,他躺在大荒原上,又一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