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小小要借钱,尤劲便等着他开口。
“劲哥,我自己卡里呢,有个十几万......”
一听小小藏了那么多私房钱,尤劲立时笑出了声:“我卡里才只有四五万,还是你借点给我吧。”
这一点,尤劲并没胡说。他的身家,基本都在劲享的公司账户里。
“知道你要哭穷......”小小讪笑,“所以,我不要你往外掏钱。”
尤劲都没细想,即反应到:“你是准备直接把网店每天该上缴劲享的货款扣下来,是吧?”
“就是这个意思,省得你从公账里提现麻烦。从现在开始到大年夜,我先把货款留下......等提好车,我让小雅拿三十万出来,把亏空的大头补上,剩下的缺口,我应该能在今年摆平。”
依近阶段的网店销售情况,每日上缴劲享的货款差不多在四万样子。小小扣下十来天的钱再加上他自己的十几万,差不多刚好就能凑足买车的钱。
小小认为自己的表达足够简单明了,却迟迟听不到尤劲的答复。
过了很久,小小先沉不住气了:“劲哥,你......不答应?”
尤劲就像是不小心睡着,然后被这句话叫醒了似的:“没......没有,可以,就按你说的来吧。”
有了这段前因,十天之后的此时,再听到宋清雅小心翼翼地说出货款未上缴的话,尤劲当然不会意外。
他说完小小或是想给出什么惊喜后,还有点自觉失言。毕竟有了这个提示,宋清雅回头很可能会盘问小小到底背着自己在搞什么。
这会,尤劲只想快点结束通话,以免宋清雅直接追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却听宋清雅忽然哭出声来:“他......他把钱都拿去跑......跑马了......”
哭腔之中,宋清雅的口齿多少有点模糊,以至于尤劲把“跑马”听成了“宝马”......
只当是小小没能瞒住宋清雅,尤劲笑着劝道:“哦哟,你们现在的收入,也不是不能开宝马......”
“宝......宝马?什么宝马?”
“你不是说,他把钱拿去买宝马了么?”
“不是!不是......宝马......”宋清雅开始嚎啕大哭,“是游戏厅的跑马机......赌博机!”
如同前一阵自动屏蔽李凝思的“来我家吃饭”一样,此时的“赌博机”三个字,也被尤劲的大脑作了模糊处理。
恰好外面的鞭炮声逐渐开始密集,尤劲只以为自己没听清,便又问了句:“什么机?”
“赌博机!四十......四十多万的货款,应该被他输得差不多了......”
屏蔽功能,终究无法把尤劲变成聋子......宋清雅交的底,让尤劲的脑袋嗡得一下炸开了!
“赌博机”这个名词,于尤劲来讲并不陌生。
但小小这个人,和“赌博”两个字放在一起,就足以触发尤劲的屏蔽系统。
再掺入“货款”、“输得差不多”这些关键词,所混合出来的答案,瞬间像核爆一样在尤劲的脑中轰得一声,将他的思维炸成一片空白。
鞭炮的动静,明明在越来越大,偏偏在尤劲的感官中,四周已然寂静。
然后,一段尤劲最怕梦到的对话,开始在他耳边反复萦绕。
“货呢?”
“变卖了......”
“钱呢?”
“我......不敢说......”
“人呢?”
这是重来之前的2008年11月,一个气温骤降的秋夜,小小与尤劲的一段通话。
电话接通的当时,尤劲第一句“货呢”,问得心急火燎......接下来的两句追问,则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问完那句“人呢”,尤劲等了很久,却只听到听筒中西北风呼呼呜呜的怪响。
等待间,尤劲用尽全力将怒意压制在胸中......他想稳住情绪,意在稳住小小。
那一刻的尤劲只想着,不管几乎是他全部身家的货款能否追得回来,小小这个人,一定要设法哄来面前......然后,亲手......
气昏头的尤劲,明明听着听筒里的风声,却还担心电话是不是已被挂断......所以,他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手机上的显示内容,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电量,还剩一格。
钟点,08。
通话时间,347......至309。
还没将手机放回耳边的尤劲,依稀听到听筒中传出一声语气很奇怪的话:“劲哥,真的......”
尤劲赶紧将手机贴回耳畔,听到的,又只是呼呼呜呜的风声。
而就在他忍不住想咆哮一声“讲啊”时,却又听到轻轻的“啪嗒”一下......显然,这是手机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尤劲只以为这是小小不敢挂机、又不想说下去,而把手机放了下来。
他终于爆发了:“罗笑潇!!!”
此段通话前,尤劲都记不清自己给小小打了多少个电话,一直是关机或无人接听......这个电话,是小小主动打来的。
接通当时,尤劲刚刚从千机城打烊出门,正走在南区商圈行人颇多的一个广场上。
那声发自胸腔、歇斯底里的“罗笑潇”,让半径二十米范围的行人几乎全都停下了脚步......同时停止的,还有身边的嘈杂。
听筒里的风声,忽然变得十分清晰,尤劲却觉得这风声,变得和先前有些不同了......只有呼呼声,再无呜呜声。
他就静静地听着这风声,骤然间,脑中猛地一个闪念:小小其人,自此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