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京城是一个夜里,等到了沈家的大门口时,天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然而沈占秋就像是早就知道一样,专门派人为沈曦宜大门敞开,莲清、藕清还有沈府的十几名婢女都在门口站着,老爷沈占秋携夫人、沈柏(沈松被流放了)、沈明霞恭敬相迎,这阵仗,就差敲锣打鼓地放鞭炮了。
卢玠叫沧溟停下马车,沈占秋立即上前拱手相拜道:“世子爷!老夫早就听闻世子在入夜时分就进了京城地界,便张罗着全家老小在此恭候,果然时辰算得不错!恭迎世子!”
卢玠只是掀开帘幕,微微道:“沈大人,你好有心啊。”
沈占秋喜气洋洋地叹道:“多谢世子谬赞!只要能给世子接风洗尘,小老夫就算是在这儿等上一宿也在所不辞。”
卢玠不再理她,转头看向沈曦宜,温声道:“你就先下去吧,先回沈府。……我之前所说的,都会一一履行,你尽管在家等着我。”
沈曦宜仍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叹道:“我虽然也做好了准备……但是,此时还是心里好难受……”
卢玠笑着将她搂紧怀中,揉着她的头发,“傻瓜,又不是见不着了。等我一安顿好,就把你接到卢府去,到时候我们仍跟从前一样,日日都在一起。好了,你全家人的阵仗都在这呢。你再不下去,你爹就快望眼欲穿了。”
沈曦宜最后吻了吻他的额头,只当做告别,临下车时,还看见昏暗中他那略略温润的目光。
沈占秋见沈曦宜下来了,忙呼唤桃菲给搬阶梯。沈曦宜一步一步地踏下来,感觉全家的眼神都在盯着她,其中混含着嫉妒、期望、得意……各种复杂的神情,望得沈曦宜如芒刺在背。
沈曦宜不敢怠慢,下来即跪倒在沈占秋面前,低声道:“女儿归来。蒙父亲、母亲有心,各位兄长、姊姊担心,不胜罪过,受小女一拜!”
沈占秋“哎呦”地叹了一声,受宠若惊,急忙把沈曦宜扶起来,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女儿何处此言!辅佐世子,那是大事,为父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快快,拜谢世子的一路护送!”邢氏也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跟薛姨娘两个人正想把沈曦宜扶起来,同样是满脸的笑容。
沈曦宜闻言,微微回过头去,循着掀开的帘幕往马车里望去,正好跟卢玠温柔的目光相触。
沈曦宜低声道:“多谢您,世子。”
他回道:“嗯。”夹杂了无数的不舍。
目送了卢玠一行人的远去,沈占秋怕沈曦宜着凉,忙不迭地请沈曦宜进屋里去。贞素夫人和邢氏跟沈曦宜都有旧怨,碍着沈占秋的面子,也只能跟着忙里忙外。
沈曦宜当然知道自己能得如此的待遇,全是因为卢玠的缘故。沈占秋最是势利眼,为了自己的仕途和家族的飞黄腾达不择手段,好不容易出了她这么个女儿,当然要当宝贝一样供着。
从前沈曦宜在这个家皆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甚至备受欺负,如今竟也时过境迁了。沈占秋说之前沈曦宜住的地方背光,潮湿,位置也偏僻,特意叫人把沈墨禾之前住的交芦馆打扫出来给沈曦宜住,直到她出阁。
这其中最苦的还是邢氏。邢氏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虽是正妻,但膝下只有沈墨禾一个女儿,嫁给侯府的令沉佑的公子吧,居然还被令沉训吓成了神志不清的疯子,被婆婆慎淑夫人看不起,何其可悲!
反倒是庶女沈曦宜,居然一路顺风顺水,非但没死在江湖上不说,还被她走了狗屎运搭上了世子爷,如今更是被沈占秋当成心头肉捧着,如何能不叫她愤恨?
沈曦宜当然知道这泱泱沈府几十号人里,跟她一条心的,恐怕只有莲清和藕清两个丫头了。沈占秋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还两说,邢氏和慎淑夫人是两匹豺狼,那薛姨娘和她的女儿沈明霞,更是想接着她上位的趋炎附势之徒,没一个可用之人。
相比之下,在卢府之时,到底还有沧溟、宋默君等算得上朋友的人,还有玄度时时伴在她的身边,还有小幺桑、小豆腐,孙常者也会常常来找她,断不会想此刻这般孤立无援。
卢玠……说起来,她到底还是思念他。
由于沈曦宜不住在卢府了,谢籍又疯了,小幺桑无处可去,又不想回湘地,只得暂时让她住进了孙家。
孙定者本来满心欢喜地等着兄长归来,但见孙常者带回来个一身野服的蛮丫头,还到处摸,顿时孙定者和郑氏两个人的脸色都拉下来。
孙定者问道:“大哥,这是带回来的丫鬟?还是什么人?”
孙常者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反问道:“什么什么人的,她是小幺桑啊?!”
孙定者抚了抚额,道:“你知道我问的并不是这个。这位姑娘,她做了你的通房?”狐疑的眼光落在小幺桑身上。
小幺桑怯怯地说道:“填房是啥子哟?孙常者,你不是说我跟你吃香的喝辣的吗?”
孙常者点点头,对孙定者道:“孙齐,她……现住在咱们家了,也不是什么丫鬟,你对人家好点。”
说着也不管孙定者想说什么,径直把小幺桑带进屋子里去了。
孙常者从前跟青奴两情相悦时,就从没把世俗地位当做一回事,如今青奴故去,孙常者好不容易走出阴影、接受小幺桑,更不会理会孙定者那所谓的一套门当户对,只要他喜欢就可以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孙爹把下一任家主的位置传给孙定者还是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