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富裹着寒霜进屋, 正好看见这一幕,当即大怒,张口便要训斥――
赫连煜视线一扫:“出去。”
长富的话登时卡在嗓子眼。
看了眼抹眼泪的张莹l, 他仿佛懂了什么, 躬了躬身,麻溜出去了。
顺手还把守在门口的宫女们带走了。
背对着门口的张莹l没注意,她以为皇帝老乡是让她滚,抽噎了声, 扭头就走。
赫连煜甫收回视线,就看到她要走, 下意识伸手――
“你去哪?”
手腕被抓住, 张莹l愣了愣, 傻傻回头看他:“不是你让我出去吗?”
赫连煜:……
他无奈:“不是。”
“……哦。”张莹l又抹了把眼泪。
赫连煜索性放下筷子, 拽住她走到榻边:“坐。”
张莹l抿嘴:“我不坐,我要下班。”
赫连煜皱眉,按住她肩膀, 微微施力,强硬道:“坐。”
张莹l:“……”
坐就坐嘛,谁怕谁。
见她终于落座, 赫连煜迟疑了下,坐到旁边, 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俩人中间只隔着小几。
屋里安静了下来。
张莹l缓过劲来,面对这无声境况,有点尴尬了。
“那个……”她吞吞吐吐道,“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不管如何, 她算是局外人,朝人发脾气就是没道理。
赫连煜回神, 摇头:“无事。”然后看着她,“你是否觉得,朕太过残忍。”肯定句。
张莹l不敢吭声了。
赫连煜的视线定在她颤动的睫毛上。半晌,他转移话题,问道:“你还记得你每日处理的奏折吗?”
“啊?”张莹l不解抬头,乌溜溜的杏眼犹带着几分水意,直勾勾望过来。
赫连煜移开视线,轻拂袖口,轻声道:“你算过,除去问安、求见的奏折,每日有多少要正经处理的吗?”
“大概,一半?”这还用算吗?张莹l嘀咕。她每天都会先给奏折分类的呀,每天分出那么大一摞,她当然记得。
“嗯。”赫连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口上拂动,“这些还只是不紧急的。紧急之事,朕白日里便已处理完。”
张莹l茫然地看着他。
赫连煜犹自继续:“这些不急的奏折,大都是民生相关。贪赃、乱匪、暴敛、粮盐……在泱泱大衍,甚至在许多朝臣看来,都不过是些许小事,有些甚至不过一县一村,但这些事情,对当地百姓而言,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语调不疾不徐,张莹l听得清楚明白。
但,跟她说这些干嘛?她茫然地看着皇帝老乡。
赫连煜换了个袖口继续拂动:“朕每日卯时起、亥时歇,要稳定朝局、要与朝臣周旋、要防乱党作祟。”
他轻拂袖口的动作很优雅,但怎么捣鼓这么久?上面粘了强力胶吗?张莹l忍不住盯着他那骨节分明的长指,看他究竟在掸什么。
赫连煜恍若未觉,继续慢条斯理地拂:“朕政务不熟,每下一件未曾遇过的政策,都得翻阅先帝奏折,集合诸臣意见,深思熟虑后再行下定。朕人手紧缺,手下能干活的人,只会起得比朕早、歇得比朕晚……”
说的是长富公公、徐嬷嬷这些吗?张莹l挠了挠头:“这么一对比,我好想挺废的,还帮不上忙……”
是平常的语气,不是小心翼翼的,不是惊恐忌惮。赫连煜暗松了口气,终于放开他的袖子,抬眸望过来:“若是你,你可有时间搭理这些包藏祸心的人?”
张莹l哑口。
“先帝昏庸,朝纲不振,百姓困苦。朕上位是为了做出功绩,不是为了跟这些乱臣贼子争权夺利,更不是为了与这些背主刁奴讲道理、论人情。”
赫连煜语气淡然,“朕不是那等有情可讲、有理可论之人。若是包藏祸心、背主向敌,隐而不现便罢了,一经查出,便无活路。如此一来,不管是谁,想为乱臣贼子做事,便要掂量几分。”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功夫与那些家伙慢慢磨。
张莹l默然。她想了想,问:“你对那些大臣也这样吗?”
赫连煜摇头:“不会。朝臣堂堂正正向朕禀事议事,朕欣然接受。”
张莹l怔怔然看着他。这是……他的帝王之道吗?
对面双眼,黑如洇墨,幽如深潭,似乎透露出许多信息,细看,又什么也没有。
张莹l下意识挪开视线,干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有家国情怀啊……”
被躲开视线,赫连煜心里有些不得劲。压下那几分不舒服,他继续盯着张莹l的侧脸,问:“如此,你还会怕朕吗?”
张莹l:……
“我哪有……”她嘴硬嘟囔了句。
赫连煜神色微缓:“那便好。”
屋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张莹l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那,我下班咯?”
赫连煜眉峰皱起:“你不是――”
“我饿了,我要去吃饭。”张莹l打断他。
赫连煜:……
他没吱声,张莹l试探地挪下榻:“那我走了?”
赫连煜无奈:“去吧。”
张莹l欣喜,立马往外走――
“记得回来整理奏折。”
“……哦。”
待她走了,外边候着的长富钻了进来,就看见赫连煜犹自盯着张莹l离开的方向出神。
“主子。”他靠过去。
赫连煜回神,看他一眼,问:“处理好了?”
“好了。”长富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