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后视镜里司机一脸怀疑地盯着她,大概他也觉得她这模样有够好笑的。
楚意然低下头,看着这身脏兮兮的白色小礼服。
为了配她的昙花,她挑了好久才选中这条无袖白色连衣裙。她喜欢白色。
街景在眼前飞速掠过,她慢慢地想着,喜欢白色,大概是因为它简单又纯粹。
可这世界上有什么是简单纯粹的呢?
一路上,手机一直在响。
后来司机确实听不下去了,颇为头疼地提醒她:“小姐,你的手机在响。”
楚意然:“我看起来像聋子吗,要你说?”
司机:“……”
聋子不像,像疯子!
还是凶得要命,刚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那种!
楚意然低头,看见手机上无数通未接,大半来自楚放辉,小半来自周棠。
失神间,楚放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爸爸。”这是她给他的备注。
眼前有很多个画面一闪而过,走马灯似的。
刚刚来到星辉湖那天,她还未满十岁,被妈妈牵着手往大门里走时,忽然扭头望见一片波光艳影。
“妈妈快看,是大海!”
小朋友欢呼着,挣脱妈妈的手,兴高采烈往湖边跑。
周棠哭笑不得地说:“不是大海,是湖。”
她不解,指着那片波光:“都看不见岸,就是海!”
“乖,一会儿再来看海,先跟叔叔打招呼。”
周棠重新牵着她的手回过头去,楚意然才发现大门口那个前来迎接,却被她忽略的中年男人。
这位叔叔年轻时大概很英俊,高高大大,眉目里藏着暖春三月,清风一缕。
看见她的第一时间,他就伸手想抱抱她,没想到她却冲向了那片“海”。
眼下她总算看见了他,他略有些尴尬,却依然笑得很好看,蹲下身来朝她伸出手。
“意然,你好啊。”
那原本该是一个握手的礼节。
小朋友迟疑着朝他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妈妈,妈妈用目光鼓励她。
再扭头看那位叔叔,叔叔的眼睛就像左手边的那片湖,阳光下泛着温柔潋滟的光。
她已经九岁了,并不记得早逝的父亲长什么模样,但同学们都有爸爸,她渴望拥有自己的爸爸很久了。
所以周棠给她做心理建设时,从没想过如此轻易,小姑娘乖巧得不像话,永远都点头说:“好,我要爸爸。”
眼下,那位叔叔有些期待,有有点拘谨地朝她伸出手来,小姑娘想了想,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突然就迎了上去。
她一头扎进了那位叔叔的怀里,吓了他一跳,也令身后的周棠吃了一惊。
“爸爸!”她清脆地叫了一声。
那位叔叔好像很震撼,但却下意识回抱住了她,还站起身来,抱着她转了好几圈。
她欢乐地哇哇大叫,在半空中又看见了左手边的“海”。
妈妈说那不是海,只是一片湖。
但高高举起她的男人却拥有宽广的胸膛,像海一样。
——
楚意然终究没有接听这通电话,她很像听一听爸爸的声音,但不是现在。
楚音总是嘲讽她,只会当着父母的面做戏,博取同情。
可每一次的眼泪是真,惶恐也是真。
很快,周棠的电话又拨进来了,楚意然低头看了半天,终于接起。
周棠说:“你在哪里?”
“外面。”
“疯够了就回家。”
楚意然没说话,片刻后,听见母亲那边传来车载导航的声音。
“你也在外面?”
从离家后,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没有着落,此刻忽然安定。
她以为周棠出门找她了,愧疚感很快铺天盖地而来。
周棠却说:“我去看看你姐姐的树,你快点回家,别让你爸爸担心。”
那阵歉疚感戛然而止。
楚意然慢慢抬高了声音:“你去看树?”
她被楚音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众目睽睽下,无法再待在家。可她的母亲非但不来找她,还在这深更半夜往乡下跑,去看一棵树?
一阵热气涌上眼眶,模糊了窗外的夜景。
哈,她就知道,全天下都是围着楚音在转。
*
路边的馄饨摊旁,几只折叠小桌摆在街沿。
楚音沉默地挑了张小凳坐下来:“老板,二两馄饨。”
老板大概自己也没想到,这两人偶像剧演着演着,忽然要坐下来吃东西。
不过看他俩那么激情飙戏好半天,应该也挺耗费体力的。
“……什么味?”
“辣的。”楚音补充,“越辣越好。”
她扫了一眼旁边立着的人,“坐啊,还是你要站着等我吃完?”
阿城看了眼这油腻腻的桌子,和坐下来跟乞丐没什么分别的凳子,旁边那桌还新坐下几个建筑工人,大概附近有建筑在施工,几人一身灰扑扑的。
还是……
“我站着等你。”
楚音:“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旁边杵个门神。”
“……”
阿城深呼吸,告诉自己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于是楚音眼睁睁看着他来到桌边,非常讲究地抽出几张纸巾,仔仔细细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落座。
一阵无语后,楚音:“这么讲究?”
阿城没说话。
她心情欠佳,又凉飕飕地说了句:“城哥,知道你这叫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