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公主的身体,打工的命。”
阿城不疾不徐坐在对面。
其实他们俩,谁是真“公主”,真的有待商榷。
吃馄饨的全程,楚音都很沉默,但她大口大口往下咽,不知是不是汤底太辣,额头都出了一层雾蒙蒙的汗。
老板在一旁探究地看着这两位,偶像剧演完了,这会儿是改演默剧了?
老板娘用胳膊肘碰碰他,小声说:“老盯着人家干嘛,干你自己的活。”
他们并没有看见,但阿城看见了。
在她低头吃着勺子里的馄饨时,有什么东西从面上滚落,吧嗒一声坠入汤里,只激起一点痕迹,很快了无踪影。
她低着头,面容隐没在一小片阴影里。
摊子的三轮车上挂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路边的便利店招牌也照不亮她的脸,于是天大地大,没有人看见她转瞬即逝的泪。
等到她再抬头时,是非常平静的神情。
“我吃完了。”她搁下勺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带钱,于是理直气壮对阿城说,“结账。”
阿城看着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仿佛刚才坠入汤里的眼泪只是他的幻觉。
他没说什么,拿出百元大钞结了账。
老板嘀嘀咕咕的,不大乐意,说这么大的票子,找不开呀。
但找不开还是找了,大概看他俩情况太诡异,老板娘一个劲用手肘捅他,示意他别废话。
阿城转头,把那堆零零散散的钱往楚音面前一递。
楚音:“干什么?”
“罚金。”阿城一脸淡定,“本来该给一百,扣除你的馄饨钱,还剩九十一。”
楚音:“……”
好好的悲伤,霎时被冲淡了。
她无语地盯着阿城,心想真有你的,翻了个白眼就把钱接过来,攥在手心,头也不回往外走。
身后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句闲话家常般的询问:
“收下罚金,我是不是不用被开除了?”
楚音再次竖起中指,送了他两字箴言:“** you!”
阿城看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
*
楚音很少吃这么饱,像是自我报复一样,吃下了整整十四只大馄饨。
原本合身的小黑裙,此刻也变得不太合身。
不合身的主要是腹部,勒得慌。
她扶住腰,经过了自己的车,阿城在后面提醒她:“不上车?”
“吃太撑,消食。”
他们一前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湖边。
老宅在不远处,霓虹灯消失后,变得若隐若现,不太明显。
楚音望着家的方向,良久,忽然问身后:“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像个有钱人家被惯坏的恶毒千金?”
阿城:“不是。”
以她家这种财富状况,离他印象里的“有钱人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中下水平,充其量是个中产阶级。
楚音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会错了意,笑了两声:“你不用安慰我。”
阿城:……
并没有这种想法。
也许是今晚的经历太戏剧性,也许是阿城的沉默寡言让他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听众,楚音的话忽然变多。
“你也觉得树不是楚意然让人弄走的,是我错怪了她?”
阿城点头。
“可是她故意误导我。”楚音说,“她明明可以在一开始就说那不是她做的,但她不解释,还说是我爸同意的。”
阿城不说话。
于是她振振有词把锅全部推给楚意然,可是说完之后,回头看见阿城安静的表情,又忽然泄气。
今夜月色如水,将她的不安和心虚照得无处遁形。
谁也没说话,路灯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直到某一刻,阿城终于启唇:“有时候适当服个软,不代表认输。”
楚音垂眼看着地面,恹恹地说:“可我不想服软。”
如果面对亲人也要演戏。
如果父爱要靠心机争取。
她宁可不要。
阿城仿佛看透了她的倔,也不说话,只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她给他的那只九成新的手机。
“不需要你演戏。”他低头划开屏幕,打开一段音频,“听听这个。”
嘈杂的bgm很耳熟,楚音分辨片刻,很快想起来了,这是刚才家里举办party时dj放过的曲子。
音频里忽然冒出说话声。
“我的树呢?”
楚音一惊,这是她的声音!
不等她多想,楚意然的声音很快出现了:“树?什么树?”
“别和我装,我再问一次,我妈种的那棵桃树哪去了?”
“啊,你说那棵树啊?”楚意然顿了顿,却不解释,反而说出更令她火冒三丈的话,“挪走了。”
“挪走了?谁挪的?你吗?谁准你动我的树了?”
楚音几乎清楚想起了自己说这话时,一把抓住了楚意然的手。
而楚意然痛呼出声,慌张地解释:“爸爸也同意了!”
……
音频完整呈现出了楚意然误导她的全过程。
楚音霍得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阿城:“你录了音?!”
不等阿城回答,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什么时候录的?”
“所以我们在吵架,你就在旁边干这个?”
“你怎么想到录音的?”
“你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她问了十万个为什么,阿城却只淡淡地说:“不用谢,楚小姐。”
他目光明亮,像个坦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