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点头称是,又想起一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贺老爷道:“六姨娘忌日到了,老爷觉得怎么办好?”
往年,是不办的。因老太太发话不让府里提起六姨娘,所以这不关她的事儿,谁自己心里惦记谁自己烧点纸好了。
但今年不同。早些年七丫头年小不懂事,后来又常病着,尤其是冬天大冷时候,床都起不来,那时候不提六姨娘是为她好。但如今呢,七丫头眼看着身体是大好了的,若仍不让她祭拜生母,情理上就说不过去了。
何况当年六姨娘又不是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儿死的,人家是生孩子死的,说起来也是贺家功臣,府里却听信一个道士之言就忌讳如此,难保七丫头不心生怨怼。她就是当面问到老太太脸上去也不算过份。
这祭定然是要祭的,这事儿从大太太让金婆子去西厢试探,提了六姨娘这个话头儿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的。
何况这七丫头越来越伶俐,奴才们自然也逢迎着上。这才多久功夫,已经有人在七丫头面前提到过六姨娘,提到过她之前的两个奶娘,提到过她小时身边的丫头,六姨娘身边的丫头,总之就没有那些奴才们想不到的。昨儿还有奴才巴巴地去报七丫头,说前些天在街上还见着了她小时的一个奶娘呢,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什么的。
捂是捂不住的,何况何必捂,捂着倒显得心虚了。以前大太太也不是想不通,只是看见那些人就烦,打发了眼不见为净而已。
只是如何个祭法,府里却是没有先例的。这事儿要如何跟老太太说,如何跟七丫头提,还是看贺老爷怎么说吧。他的心肝宝贝,万一做的不合他意呢,大太太觉得自己何必去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请贺老爷拿主意,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贺老爷一听提起六姨娘,脸就是一沉,半天没有说话。
大太太见了,心里也生气起来。想着那天自己都已经那般哭哭涕涕不顾脸面地放低了身段了,还想如何?不是把话都说开了吗?为何如今提起来还是这么个样子?那女人还是提都不提啊。
她心中恼恨,便紧抿了唇,把手边的甜白瓷官窖杯子捏的死紧。
过了好一会儿,贺老爷才道:“当初六姨娘死后,你把六姨娘身边服侍的全数撵了出去,此事实为不妥。后来小七身边的丫头奶妈又被你撵了一遍。这在外人眼里,只怕觉得你想遮瞒些什么。”
大太太再也按捺不住,悲愤地叫了声:“老爷!”
贺老爷扬了扬手,止住了贺大太太的话,道:“加上娘又信个什么鬼道士混说,不许府里人提起六姨娘来。还有小七落水那次,你不是忙着安置施救而是急着处罚。这些事儿,只怕都会让有心人觉得不寻常起来。”
贺大太太羞愤交加,大叫道:“老爷,当时我是对那些下人怒极才处罚的,你竟想到这些!”
贺老爷道:“既然我看得到想得到这些,别人也想得到——这事儿,已经有些隐约风头儿传出来了。六姨娘娘家,如今还有兄嫂侄儿几口人,仍在城外西流湖边上打渔为生。虽是老实本分人家,但万一受些挑唆喊起冤来,虽贺家是不怕谁闹腾的,但到底于名声有碍。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闹将起来,我们少不得也要沾染一身骚的。”贺老爷说着,伸出大手覆在太太的手上握了握。
大太太知道,贺老爷说的名声有碍,主要是指她的名声。男人的宠妾死了,老婆处置干净了下人,被有心人利用起来这点儿,那这做老婆的行事自然就很让人浮想连翩了——反正恶毒的总是大老婆。
她虽也是不怕的,有本事拿证据出来啊,空口白话想诬赖老娘不成?当老娘是吓大的么?但她听贺老爷的意思,似是为她着想的,手上也被握的暖暖的,很贴心的感觉,便散了心头郁气,看着贺老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等着贺老爷往下说。
“七丫头也一年年大了,你也说如今瞧着,也是个聪明懂事的丫头。可心思通透的人最怕被人带歪了或自己想歪了,反而会把事情想的越来越复杂,那时若心生怨怼倒不好了。”贺老爷说着,拍了拍大太太的手,大太太便又点了点头。
“所以六姨娘这事儿,前面那般处置,得说出一个合理的缘由来——这事儿我来给她讲。我就告诉她当初她姨娘生产之时,大出血不止。偏逢雪天路滑,大夫迟迟没到。后来是我急了,用了兵营里常用来止血的外用药给她内服外敷地止血,结果却没止住。等大夫赶到,已经不行了。这些年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我给她胡乱用那些药,也许她就还能等到大夫来,还能被救回来。后来我问过大夫,大夫也说那些男子用的药,不宜用在妇人身上,所以我一直心存愧疚。太太和娘也想为我遮掩,这才遣散了下人,不许人提起——七丫头要怨,就怨我吧。”贺老爷道。
贺大太太见贺老爷为了撇清自己,把事儿全揽身上了,心中感动,早前的怨气早飞过爱琴海去了,只觉无数柔情蜜意浮上心头。她反手攥了贺老爷的手,嗲着嗓子叫了声:“老爷!”
自己选的男人,就是好啊。虽然一时感情有过跑偏,到底最终还是全在自己身上,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啊。
贺老爷便抬手拧了拧大太太的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