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风静縠纹平,吹灭了烛光,室内一下子暗哑下来。打开朱窗,月光星光洒了一地,相对无言。
光着脚丫子站在朦胧月色下觉得脑子里头混混沌沌的,一团乱麻。唯有他说的话记得特别清楚,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震得耳朵里嗡嗡响,有些发木发愣。
他说,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另娶。就算你不能生育,我卫诚逸也只有你一个妻子,就算父亲母亲有朝一日知道了,拿这件事来要求我纳妾,我也决意反抗到底。我就带着你走,到谁也不认得我们的地方,去过你向往的闲云野鹤的日子。云意,我的命已经和你牵系在一起,玲珑骰子为证,只要你不负,我便不弃。你只需要记着,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亦是你唯一的夫,弱水三千,独取一瓢。你只消安安稳稳地同我过一辈子,其他的不需要去想。
他还说,卫家的香火是不会断的,因为嫂嫂有了身孕,那一定是个极健康白净的男孩子。是故我的夫人你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泪如雨下,在他温厚的吻里,哭得近乎窒息。
也许……为了他,好歹为了他也要好好地去活。
“想什么呢,也不怕冻着。”是他的声音,从身后跃起,肩上顿时有了暖意——他的双手极轻柔地替我披上披风。
我没有回头,只是温软一笑道,“你说,这天上那样多的星星,哪一颗是你跟我的。”
诚逸微笑侧目,伸手去指月,“就是离月亮最近的,最亮的那颗。”
我顺势后靠在他肩上,这世上,也只有诚逸和蕖儿,不会对舒云意所说的稀奇古怪的话感到纳闷和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要走了?”我讷讷。
“嗯?什么?”他的声音轻柔如水,恰似那泻了一地的月光,过了一会子似乎是反应过来了,“快了。陛下一向喜欢速战速决,更何况大宣国威岂是小小夷狄可冒犯的。”
他看着我戏谑一笑:“是不是舍不得我走啊?”
“谁舍不得你?你快走快走,烦死你啦。”我眼睑一翻,故作轻松,强压抑下心底的苦涩,“什么时候走?”
“……我也不知道。”他害怕似的把我搂紧,“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都是可能的。我想陛下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乘胜追击,直接端了那狼酋的老巢。不过也未必是妇人之仁,只是顾忌西域各族的势力罢了罢了——这一年来朝廷厉兵秣马,是该有个了解的时候了。”
“你带上我吧,我和你一起去,还可以照顾你。”我说。
“那哪儿成?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塞外风沙大,危险重重,我怎么舍得你去受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我不是还有狐尾嘛,起码可以抵三五条命——再说,你们凡间的器物,又能奈我何?”这话说出口自己都有点心虚,因为因为实在摸不准当初冒死抵抗天帝时受的伤是否真的坏了底子。
“你不必劝我。陈夫人已经告诉我,说你的身体已经很差,是那次去天界伤的身子……我现如今想来都觉得自己该死,实在是后悔没有拼死跟你一起上仙界!我知道我和他,到底是不一样的。他是九重天上的上仙,他仙风道骨,道行极深。他为了你可以挡下天帝的炎火阵与霜月寒刃,千年修行尽数而毁,灰飞烟灭。从此世上再无此人。而我,总能尽这ròu_tǐ凡胎,替你减去分毫痛苦,也是愿意的。”
他的语气尽显懊悔与疼惜,似乎疼得心口也要滴出血般,声音生涩暗沉,不知不觉把我搂得更牢了。我急急转过身去拿手指抵住他的唇:“你瞎说什么!”
诚逸疲惫地笑笑,眼眶泛红,“万一我回不来……”
我浑身一縠觫,本能性地脱口而出,“没有万一!我要你好好活着,你要是敢抛下我一个人先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就等着黄泉路上也不安宁吧!”
“好,我一定好好保全自己。你也一样,好生待在家养好身子,乖乖等我回来。”诚逸修长白皙的手指撩上我的额心,替我撩拨开散乱的碎发,眼角眉梢都是和煦的笑意,“我一定回来。”
“那说好了。”我伸手摸出脖颈上的白玉,在手指间捻来捻去地摩挲着,“不许失言。”
“嗯。”
“我会留在家里替你操持家事,隔日去伺候父亲母亲,每隔两日去照顾嫂嫂。我都会办好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打仗就好,就时时刻刻想着,等你回来了,你娘子会熬上一锅热乎乎的浓汤,笑意融融地等在门边,来迎接你的。”
“好。”他喉头一动,“那咱们说定了。我回来那天,你亲自来接我,要穿白月色蜀锦品绣缎袍,要戴那对八宝玲珑钗。还要给郎君我准备一壶热热的姜茶和一大碗菌子汤。”
我失笑,“好。若你回来是在暑天,我给你备在井水里拔过的彩宝蜂蜜冰碗,给你送上凉沁沁甜津津的梅子汤。只是有一样——别贪杯吃坏了。”
“好。”他孩子似的笑起来,“等我回来,我还要和你去郊外打马狩猎,躺在草野上看星空月色,给你讲一千多个塞外的故事,如果西域真的平息了,我就亲自带你去看那塞上燕脂凝夜紫。”
我想了想,补充道:“不仅要去塞外。还要去临安!那次被西骊的细作搅乱了的行旅,我是一定要补回来的。我要和你在西湖上,乘坐雕有工笔绘制的千里江山图的青绿画舫,去亲自采撷每一颗洁白剔透的莲子。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