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跟随陈若隐紧赶着去望南山,见了水鸢最后一面。我亲眼看着水鸢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化作千万白莲瓣,透着萤光皎洁,往远方缥缈无踪,最终剩下一地的花瓣。算是复归而去,灵体保存完好,足够使她再托胎仙身。也是落得个,残缺中还算圆满的结局。
我有些落寞,不知道千年以后,她会不会记起我。希望是不要罢,我带给她的记忆总是苦难多过快活的。我好歹要她高高兴兴地过完每一世。
送去了她,又咬牙忍痛让陈若隐割下了狐尾保存了灵力,替给了芍姐姐,也不敢多做什么休息就匆匆回了侯府,将府里的琐事统统交予杨妈妈管理,并说好一有什么难以决绝的大事,便遣婢子来通知。她是个老成的,是故我才肯放心,带了碧城团雪去了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没了主家的男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好在仆妇婢女多,宓意和昭阳又玩得开,成日逗着国公夫人打趣儿。也不至于太安静。
彼时我请了安便于下首坐下,正巧姜姨娘拉着卫昭氏的手说话儿,昭阳又和宓意说笑。宓紫便慢悠悠搭上我的话。
“嫂嫂怎么想到回国公府了,”她有意说的很大声,装着随口的样子,不紧不慢道,“莫不是见了三哥哥离去独自寂寞,这才想到来侍奉母亲的。啧,这未免显得露怯,也不够殷勤。”
我冷淡回应:“不过是想着母亲独自照料二嫂嫂的胎辛苦,才帮忙来搭把手。嫂嫂我问心无愧,想来平日里的请安服侍也不少,此次不过是回府居住而已,家中主君皆不在,几个女眷当然是要互相照应了。怎么到了妹妹的口中,便好似嫂嫂我失了孝,是侯爷不在才想到来伺候母亲的。”
宓紫面容不改:“怎会?妹妹随口一说,嫂嫂可别误会妹妹了。”
我呵呵笑:“妹妹想是久居深闺足不出户的缘故,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看妹妹今年也十七岁有余了,什么时候我这个做嫂嫂的,替妹妹帮着父亲母亲择一门亲事才是要紧,也不会容得妹妹这样不知礼数。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亲的不是。”
宓紫眯了眯眼,语调变尖:“嫂嫂这话——”
“哦,是我说差了。母亲的名声人尽皆知,大家之女,为妻垂范。怎么可能行事不规?要人说也只能是怪妹妹自己没本事了,啧,这也难怪,妹妹本来就不是正经卫家的女儿,这一朝得入清贵之门,也不好好珍惜些,怎么尽想着如何败坏母亲的清名?这未免不太合适,也罔顾父母亲厚爱。”
我一番话直戳她痛楚。却又故意将声音放轻,轻的只有她能听到。
“不过很快就不会了,待妹妹嫁出去,这说话做事自有婆母来管教。咱们做嫂子的可得提醒一句,妹妹要注意了,不是哪户人家的婆母都如咱们母亲这般好说话好心气儿的。妹妹实在得上上心,考虑考虑如何做媳得姑舅的欢欣才是,也不至于把大把辰光浪费在挑嫂子的不是上。”
宓紫鼻子里轻哼一声,“妹妹的婚事有父亲母亲做主,怕也轮不到嫂嫂来置喙,我劝三嫂嫂还是关心一下二嫂嫂的身孕罢。听说……这头几个月,总是最容易出事儿的。”
最后一句话飘忽若影,闷得人心脏狠狠一跳。
“这个自然。”我语气不豫。
大丫鬟春陌一身素简绿衣,款款来报:“夫人,卢太医来了。来给长公主请平安脉。”
魏国公夫人欣然:“快去请。”
我不觉偏头,打着呵欠道:“太后大娘娘不是专门拨了冯忻冯太医来给嫂嫂安胎么?怎么何时又换了。”
“嫂嫂不知,那冯忻原是太医院里头妇科最好的,只是前些日子罹病回乡了,这下子太医院也没什么可用的,正好卢太医刚提上来,专是千金圣手,就给指来给照顾嫂嫂的胎了。”宓意嘴快道。
正说着,那卢太医躬身请进,对着众人请了安请个遍,这才搭上昭阳的脉,室内静了片刻。
我不由自主端详卢氏的面貌,大约四十有余,下颌留有青须三寸,眼窝很深,眸子底如一汪静水深隧而不可测。沉默寡言。
他抬起头很规矩客气地对着婆母一拱手,“夫人安心,长公主的胎象非常安稳,胎儿健康。微臣再配几副安胎药,日常给长公主用下就行。”
昭阳双颊微红,不住笑。婆母亦是点头:“有劳太医。”
宓紫微笑道:“卢太医不如也给我这三嫂嫂看看吧。眼瞅着我二嫂嫂有了身孕,咱也盼着三嫂嫂的好日子。也给三嫂嫂配些调理的药,说不准届时就有了。总要好事成双么。”
宓意撇撇嘴,翻了翻眼皮不看她。很是不屑的样子:“你急什么?三嫂嫂要是有又不会瞒着,没有就是没有,硬逼不来的。等哥哥回来再说呗。”
婆母道:“也无妨,给你三嫂嫂看看也不碍事。我瞅着这丫头近日精神状态不大好,给她开几副安神的药也是好的。”
我心下微冷,手指尖沁出冷汗,仍强笑着起来对着魏国公夫人歉身:“母亲莫忧,儿媳不过是这两日没睡大好的缘故。至于身孕,郎中看过,并无的。”
“那也替你调养些,操心劳力这些日子,人都瘦了。”婆母笑说。
我无言,只得作罢:“是。”
团雪手冰冷,不由自主握紧了我的手臂,似在微微颤抖,碧城的脸色也不大自在,无言吞咽了一口口水。
她们都知道,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