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稳重如寒露,此时亦忍不住奇怪地看着我:“疏浅,你——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儿了?还有你这衣服……”雨水忙笑着敲边鼓:“好了好了寒露,你快去跟着苏绫姑姑看着点,我来和疏浅说。”
寒露这才点点头,转身而去。见她走远了,雨水方秉着清隽的笑意拉起我的手:“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去哪儿了?”
我一时语塞,半晌才慢悠悠道:“劳姐姐担忧了,疏浅一时思念故父母,清早出去散心。竟混忘了今个是大日子,该打该打。”叶大人叶夫人,云意并非存心冒犯,实在是慌不择路了啊。多有得罪,千万见谅!
好在雨水信以为真,怜悯着拍拍我的手:“姐姐思念父母是人之常情。好在你来的并不太晚,快随我去吧。姑姑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太后还不知道。”
我感激地朝她望一眼:“多谢姐姐体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儿。跟在她身后,要做什么便是什么。忙活起来了,倒不觉得窘迫了。趁着时候还早,雨水不注意的当儿,我悄悄溜了景春宫,跑向了皇后的凤仪宫。同掌事姑姑朱蕤装模作样交代几句,便进了里屋,悄声无息将那包未被水浸坏的药,撒了些在她日常要用的汤药里头。这才一身轻松地跑回来。
据冬青说,这药过了三五日便会起效果,过了六七日定当正常痊愈。至于那枚碧珥,以防出了意外说不清嘴,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悄悄儿请了徐太医来瞧。令我大喜过望的是,他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是药玉,产自东陵。微臣老家在溟州一带,是故认得。若姑娘唤了别的太医来看,怕是误做了毒饵也是有的——啧啧,说来这玉也是奇物,当年德妃……”他没有再说下去,我却是了然的。
大事干完,浑身轻松。顿觉神清气爽,惠风和畅。
巳时三刻,便是宫宴之始。我和雨水躲在太后皇帝身后的卷帘处,好奇地往外张望。我见了一脸病容的白芍,便知是自失去孩子后一直不大好,心下微酸,愧怍地别过头去。
皇帝一见下座上空缺的一位,笑道:“这样大的日子,这六妹又迟到,看来平日里还是朕太惯着她了。”太后微微一哂:“昭阳这没规没矩的,这会子不知又上哪野去了。”
皇帝笑道:“母后也别怨她,妮子年轻,好玩也是有的。”
我听闻这位昭阳长公主是太后亲生幺女,小了皇帝整整十五岁,今年年方十九。自幼便和闺阁女儿不一样。少时便跟着皇帝,襄王几位兄长舞刀弄枪,还有自己的一支娘子军。据说十七岁那年太后意欲为爱女择定佳婿。她却扬言“我钟离书琬要嫁就嫁忠义两全,文武皆能之男子,绝不委身与匹夫草草一生”。太后素来疼爱她,只得作罢。是故这位高傲的长公主两年来都只专注于行伍之道,于男女之事并不上心——据说满朝清贵无人可入她的眼。而众官宦子弟都暗自腹诽将这样的女子娶进家门只会是河东狮吼,家宅不宁。纵使其天姿亦是无人敢要。是故她十九依然待字闺中,可却丝毫不在乎。想到此,我不觉一笑,这样的奇女子,也是世间少有了。
令我意外的是,舒展来了。
皇帝捻着手中金盏,笑对他道:“怎么?南陵已久不问世事,如今怕是今个春景的酒菜太好,把舒卿远远地招来了。”
舒展眉目清朗,拱手一拜:“多年隐居南陵,未尝进京拜谒皇上,是臣舒家的不是。如今趁着我朝此行大捷,大好盛事,臣觍着脸来匀一杯羹,陛下不会不应允罢?”
皇帝大笑:“自然。你父亲近来可安?”
舒展敛眉,面目恭顺:“谢陛下关怀。父亲一切都好,只是亦和臣一样,记挂着陛下。”
皇帝示意上座,点头道:“你父亲两朝元老,与朕情谊匪浅。他若安好,朕也安心。”舒展忙起身称了声“是。”
邵姑姑朝后头的我和雨水示意奉茶。二人依依一礼,遂领着一众小婢一一斟茶送酒。
皇帝道:“今日对外称是钦赏功臣,其实亦算是阖宫家宴,诸卿不必多礼。”
众人忙起了,躬身拱手,诚惶诚恐地谢恩。正谈笑风生着,皇帝眼风有意无意瞟过卫家座下的二子。抚掌道:“诸位将领里,卫卿家的两位公子也算是最年轻的了。可谓少年将才,我朝有将如此,朕心甚悦。”
我正凝神听着,雨水悄悄一戳我的胳膊,“姐姐,这按尊卑次序是谁为先哪?”我一愣,忙回道:“就按着座次依次斟吧。这朝堂之上的林林总总,我们小女子哪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她点点头。忽听皇帝不知说了一声什么,魏国公连忙拱手作揖不已:“承皇上太后厚爱,这既分府封侯,又要劳陛下亲自赐婚。臣与夫人感激涕零,惶恐不已。”
卫诚逸急急起身垂首道:“皇上,臣与兄长还年轻。想趁着大好时光多读书用武,替皇上分忧。暂时还没有想那么远。”倒是太后敛眉,拿起绢子按了按唇角,正襟危坐道:“那也不成事。你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若是哀家没记错,诚凌今岁已弱冠了,诚逸亦是十有九。不算小了,是该考虑婚嫁之事了。”卫诚凌见其弟眉含急切,忙回话道:“劳太后记挂,只是——”
忽听一声清亮昂扬的女声,稳重间不失俏皮,还带着几分春风得意,语带调笑,“大老远就听赐婚不赐婚的,依小妹看啊,这种事皇兄就别操心了。倒不如让二位公子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