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众人往那边厢看去,却是但闻其声,不见其人。皇帝最先反应过来,抚掌拚笑:“才说昭阳如何这么久还不现身。这就来了,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末音才掷地,便见一个眉目凌厉刚烈,相貌明艳的女子阔步而入,唇纹如新生赤棠般娇俏红润,眼眸如一汪春水般清亮有神。不饰粉黛,不修珠玉却依然不掩国色。有趣的是,这样一个本该着轻纱绣衣突显极致风韵的女子,如今却衣着一身颇具男子风格的袖衫长褂,战场之上的肃杀气息在她身上依稀可见。
一些朝廷命妇互相私语不止,说的便是她耳垂上缀着极具西疆异域风格的那一叶雀尾。清晰分明的锁骨上躺着一拇指大小的兽骨,看起来有些骇人。
太后不觉变了颜色:“胡说些什么?你皇兄在春景设宴款待群臣,你穿成这样就来了?真是不识体统!传出去不得叫人笑话我们大内礼崩乐坏?”
昭阳长公主满不在乎地走上前,一拉檀木凳随意落座,撒娇道:“是,女儿知错,下回定当穿成温婉贤淑,天家贵女的样不叫别人笑。可女儿说的是事实呀!这婚嫁哪有强压牛头喝水的道理?说不准卫公子心里头早有了属意的人儿了,皇兄可没眼力见儿地硬生生拆散了。等会儿反是好心办了错事了。”
众人一向规矩惯了,乍听长公主说话如此不知遮掩,都有些微微侧目。有些年轻的,听了此番言语早已忍俊不禁。
太后面上尴尬。倒是皇帝不以为忤,温和笑道:“琬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群臣都在呢,也不注意着点——你这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
昭阳妩媚一笑:“是。小妹知道。”
卫诚逸无声松了口气,这才安稳落座。倒是卫诚凌的眼色有些奇特地望着口齿伶俐的昭阳,终是低头轻笑。正巧昭阳有意无意地转过来,同再次抬首的卫诚凌目光一对视,旋即转开。惊觉这位任性泼辣的长公主亦会脸红。
彼时我正低首站在太后身侧,偶然见了此幕,仿佛是惊觉什么。巧的是,太后亦转过头来,见了女儿眉目间难得的温软,不觉唇角无声提了提,绽开半朵春花。
我心里登时明白几分,知晓此刻需要有人出面。贝齿不自禁轻启曼声道:“太后娘娘还说要给卫家公子赐婚呢,今日正巧,倒不如先替咱们长公主择个亲?”
太后欣然承接:“疏浅这妮子现在是越发伶俐了,说的话总是很得哀家心意。昭阳,你净顾着说卫家公子,不如自己先考虑考虑?”
昭阳长公主一愣,情不自禁往卫诚凌处一望。连忙转过脸,见母亲面上浮动着和煦的笑,像是一切都心知肚明,便有些不知所措。
宁王最先反应过来,大笑道:“臣弟算是知道六妹妹方才为何说,指不定卫公子心里早有了属意的人,让皇兄别插手。现在看来啊——怕是她自己早已芳心暗许,听皇兄要赐婚,这才急了不肯依呢!”
这话一说出,素日稳健如卫诚凌亦有些忙乱,忙以笑掩饰起身行礼:“微臣不敢高攀。”
皇帝赞许着看他:“少年才俊,如何说是高攀皇室?若你俩真有此意,趁着今日宫宴,辰光大好,朕就借此成全了。也好叫众爱卿一道做个见证,更是不枉昭阳闺中多年,终于好事多磨,等来一位贤婿。”
如此一说,卫诚凌双颊早已如饮纯醪般泛起酡色。昭阳抿嘴一笑。
过了午时,叙叙说了些许,众人便也散了。皇帝一一进封赏赐不消说了,更是钦定昭阳长公主钟离书琬与云麾将军卫诚凌于十月初七成婚,赐分府别居。算是皆大欢喜。
我亦是欣悦,跟着太后离了宫室,和邵姑姑左右相扶着才要步出宫门。便听身后舒展一腔子清冷的气息,一改之前的风趣热络:“皇上。臣有本奏。”
2.原本想安逸一段日子,却不曾料到树欲静而风不止。个中无奈滋味,只有亲自体会,才感触得出那切肤之痛。晨起推窗却见是落雨了,飘忽而急促。叮铃铛铛旋展在马头檐铃上清明悦耳。推门一望,满怀带着草木气息的一股子凉爽清气迎风溢满了衣袂,带动起裙摆飘飘。过了午时仍未停息,反而渐成覆雨瓢泼之势,寒气清冷逼体。才觉离人心上秋的萧索,是随一阵又一阵如斯雨急风骤,于不经意间翩然而至,到头来猛地惊觉,已是肃杀如残荷飘零,留得听雨声亦是不能了。
彼时雨水去领新进的缎子,我正陪同太后于正居对弈。却见杨公公面含喜色小步快趋而进,一扫拂尘面目恭谨道:“禀太后,皇后娘娘醒了。”
太后眉间原本因思索如何落子而拧成的川字闻言随之一松,毫不保留地舒展开来,嘴角衔了一缕欣悦的笑意:“果真?”
杨公公双眼笑得眯成一道缝:“是,精神也好了大半。到底是娘娘福泽深厚,遇事能逢凶化吉。”
太后将棋子一扔,面上已换了欣然可喜:“福无双至今日至,不知是否是昭阳的婚事冲了喜的缘故。沅兰既已大好,正好疏浅陪同哀家亲自去瞧瞧。杨肃——将哀家房里那棵雪参带上。”
我压抑着满怀欣喜:“诺。”
“是。”
原先还担忧冬青的药是否有效,现在看来实在多虑。毕竟是仲弟的高徒,又有百年修为的底子在,人也算靠得住。我暗暗松口气。
正想着,挪近了凤仪宫。早报了太后凤驾,一干妃嫔侍婢早早地在宫门外候着,皆是满目含喜,如迎春风。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