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久了,确实长进不少。”太后扑着手中一把裁制精美的缎绣花蝶象牙竹节雕贝纹团扇,笑着示意我起身,那品月色锦边的冰丝流苏随着她的手上下翻飞如展翅灵动的蝶,“哀家到底没看错!是叶家的女儿,不愧是叶家的女儿。看得清清楚楚的。如此看来,哀家还不至于老到识人不淑的地儿。”
识人不淑,我知道她是意指当年孝成皇后徐月盈之事,不觉心惊肉跳。然面上依旧温顺,“奴婢不敢。承太后调教。”
“不过哀家很好奇——为何名叫疏浅?令人听之即会意‘才学疏浅’。这有是何道理?可是愿你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极力思索叶疏浅的记忆,片刻方道:“家父以为——疏浅,未必疏浅。人不可以名断性。”
太后正笑着聆听,忽的眉心一蹙,手也不自觉扶上胸口。身体更是猛地一往前倾,表情很是痛楚。才稍许的功夫,便头一仄歪像是要倒了去。
我慌了神,手中的陶碗未捧住,哐当一声茶水泻了一地,忙手忙脚要去扶。邵姑姑正闻声赶来,后头跟着雨水和寒露。
“太后?!”雨水见状,惊叫出声。邵姑姑亦是吓得险些没砸了手里的檀盘:“太后?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是怎么了?!”
雨水瞬时哭得梨花带雨,一双秀眸为汹涌的泪水所湮没。她清瘦的双手用力执住太后的素色衣摆,哀哀哭号:“太后!太后……您怎么了……是、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守在您身边的……”
邵姑姑倒还算镇定,叫了团雪迎月立刻去请太医。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太医院首郑舟济连同几个得力地匆忙赶来。各宫嫔妃除了皇后,也都一一现身。
雨水只是哭,口里喊着太后,含糊不清。
我懵然跪倒在太后床榻下,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众太医的争论声,宫女急促踱来踱去捧水,去取药的笃笃声悉数变得模糊却又震耳欲聋,灌满了我的耳。我脑中嗡嗡直响,忽然觉得那明晃晃的白色寝衣直刺人双目。
蓦地,一个响亮的巴掌一击击在我早已晕眩的半边脑袋上。打得我不知所措,整个人儿瘫倒在地。继而传来的是雨水又哭又骂的尖叫,声嘶力竭地冲着我哀嚎:“疏浅!枉大娘娘信任你这么久,把你从掖庭那个鬼地方带出来,还让你做了贴身女使。可你是怎么报答太后的!你、你——竟然把太后娘娘逼得气成这个样子!你好毒的心呐!”
我惊异地望向她无辜的脸,那张脸上泪水肆意奔流,眼眸里写满了惊痛和沉重。
她咄咄逼人地对着我,登时陷我于整个事件的中心漩涡。好像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对太后忠心耿耿的奴婢,罪魁祸首由她来指认——便是我。
原来她早就算好了。手指不知何原由,颤抖着,鬼使神差地去摸在我走之前,她给我篦发时别上的簪。
我头上戴的不是盘簪!是硬生生安了德妃那枚药玉的银簪!
一瞬间,扶持,温情,姐妹,笑靥,帮衬……一个又一个冠冕堂皇的字眼,悉数化作如稀疏草木里挥之即去的烟云,破灭在了流风翦光里生生抹灭。撕碎面具,扒拉开来——却见笑意融融的女子面容不见了,出现的是一张带血的,狰狞扭曲的鬼脸。
我手指恨得攥紧了咯咯直响。几乎是怒极,指着她狠命道:“雨水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太后待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能侍奉勤谨。如何说我害了太后!依据何在?莫要血口喷人!”
雨水并未看我,只是抱住太后的双腿嘤嘤哀泣。我迅疾想到什么,伸手就要去抽发髻上的玉簪,手腕却冷不防被谁冰冷的五指狠狠攥住,回头一顾,竟是孟贵妃!
她抿唇直逼视我,面上浮起令人惊悚的狞笑。旋即拽住我将我往反方向生生一拖,我猝不及防,咕咚一声栽倒在地。脑中混混沌沌的,只听那一声春莺乍啭,未有什么隐怒,反而更闻扬扬自得:“叶疏浅,你一个小小奴婢,竟有如此机心!算计了皇后不成,如今又要来算计太后?!”
这才明白,孟贵妃用这枚药玉折损了庄德妃,如今又要来对付我!
我百口莫辩,只是从容怒视她道:“是非自有皇上定夺!贵妃娘娘可勿要听信一面之词就贸然给奴婢定罪!”
她甫听皇帝,面色一触,“暂且饶过你这贱婢!等皇上来了,看你可跑得脱!”才恨恨地一咬牙别过头去,忙着去照看太后。
雨水背脊面对着我,装作无意的样子不动声色将我推搡出来。我一个不及,瘫倒在地。除了疏清,众人皆指目与我,眼神怪异而略带讥讽。除非想让自己越抹越黑,我无言可辩驳,只得跪在一旁,静等太后苏醒。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昏昏沉沉,只觉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德妃!德妃就是这样被打进的冷宫!庄德妃当年母家败落,外祖早已过世,当然是气数已尽,洗不脱了。而徐宗义位卑,自然插不了这事,所以才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德妃被冠上了残害帝姬的罪名。
庄德妃?她留给我一枚药珥是做什么?借我的手出冷宫?
万不可不能坐以待毙。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趁着众人忙乱的劲儿,拉住才跑过来,面色匆匆又不明所以的小丫头糯团,惶急又恳切地低声求切道:“糯团,帮姐姐一个忙——去、去喊你父亲……快!”
糯团年纪小,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可见我面容焦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