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兴三年的冬天,因为与帝国总理文易在国防部改组问题上发生矛盾,文教大臣谭嗣同宣布辞职,并退出中民党,自行组建了民主国体党,简称民国党,将原来中民党内的七名众议院议员和一名参议员拉出。文易对此事既遗憾又恼怒,但却并未作出什么明显的反应,虽然刘云曾找到他,提议让虎豹营暗中处置掉谭嗣同,文易委婉地拒绝了——他希望用法律手段解决大部分政治问题。帝国文教大臣次官罗素兰随即接任了文教大臣一职,但很快她因为怀孕而休假,文教大臣的职务便暂由保皇党的梁启超代理。光兴四年的春天过去以后,罗素兰生下一子,取名张鹿鸣,休假随后结束,但她却在文易的劝说下辞去了内阁的职务,转而担任中民党宣传部部长,全心投身于党务工作。
“帝国第一位女大臣,仅仅在位三十二天,实在是个不小的遗憾。”
光兴四年六月十一日的《帝国日报》第二版上,一篇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简评对罗素兰去职一事表示了字面上的惋惜。
“大选之期将近,党对你的需要甚过内阁对你的需要,请为中民党全力以赴吧。”内阁议事厅隔壁的小茶室里,文易以他自己的方式安抚罗素兰道,虽然罗素兰从未在任何场合表示过不满。
“文先生放心,我自然会尽力而为。”刚刚成为母亲不久的罗素兰显得有些疲惫,但幸福的神色仍不时从俊美的脸上漫溢出来。
“外党势力不断增强,下次大选很可能不再有一党独霸的情形出现了,我们要选择好同盟的伙伴,更要做好本党的建设和宣传工作。虽然很烦,却是实行民主制度的必然结果,只有在民主主义宪法前提下实行有效竞争,一个政治党派才不会全面腐朽堕落,因为只要稍微有颓丧的气象出现,它就会迅速被驱逐出政治舞台,甚至就此彻底毁灭。”
罗素兰点着头,她是无比崇敬自己的老师,虽然在云南大学的时候,她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但出于对历史学的爱好,她在大学四年里,把所有能够选修到的历史学科目都选了下来,总共有五六百个学时,其中有一半的科目是由文易担纲教授。也就是从历史选修课的师生关系开始,他们由熟悉到成为同志,其中的曲折又全都是两人的秘密,即使是罗素兰的丈夫张志高也难以悉数知晓。
“短短四五年里,几百个大小党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光是登记它们的名字就够内政部政党司忙碌的了。”文易捧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到底了。
“我来,”罗素兰提起保温炉上的水壶,走过去给文易的茶杯倒水,“党派虽多,其中却没几个真正成得了气候,现在看来,除了执政联盟的三大党外,只有谭嗣同的民国党可称为在野党,另外五六个在国会有势力的小党只占据了总共不到三十个席位,先生不必为它们费神。”
“我并不担心那些不入流的小党,所谓的在野党也不值得我自己去浪费时间,中民党的势力在这几年里依然不可动摇,可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政党……”
罗素兰顺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把蓝釉的瓷杯把在手中轻轻抚mo,朝老师微微一笑,以当年女学生的腔调回应道:“可不可以提问?”
“可以。”
“从一开始,您就在担心,不断地担心,担心这担心那的,究竟您害怕什么呢?”
文易低着头,尽量回避罗素兰那依然真诚的目光,低沉的声音中包含着某些人类的感情:“要说害怕,既然选择了这种冒险的道路,担负起了决定亿万人命运的责任,就没有资格害怕什么,即使死于非命,也是预料中的下场之一。我只是在想,把你和志高这样的年轻人带来这里,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罗素兰很坚决地应道:“当然是好事!如果我们没有随您来这里,我们的人生很可能只是在默默无闻和平庸无奇中度过,在刻薄的老板或无聊的官僚手下浪费生命,在生活的压力和钞票的需求下磨消自己的个性,您知道的,至少对于我来说,平庸与死亡,没有本质的分别。”
“小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即使是我自己,对梦想与现实的距离也无可奈何,我所能控制的东西,其实微不足道,我的一切,包括我这把老骨头,都经不住某些人的指尖轻轻一摁。政治的事情,凶险无比,所有的情谊都禁不住yu望的征服,权力足以摧毁这世间最根本的人性……”
罗素兰抿着嘴,四分之三的师生情谊外加四分之一女性的天分,使她能够深深体会文易这番话里憔悴而矛盾的意味。
“您太累了。”罗素兰说。
文易摇摇头:“我不累,我只是对未来把握不足,你们这些年轻人,原本可以过无忧无虑的安静生活……”
“可是我不要凝固的永恒,我只羡慕虽然瞬间消逝却无比灿烂的流星。”
罗素兰咬着字眼的认真语气更像一个孩子,不禁让文易回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来,那个时候,作为一名热血澎湃的高中生,他多么渴望为了某个伟大的理想光辉灿烂地献身。然而,那是个不需要英雄的所谓太平盛世,那里的人们从小接受着洗脑式的僵硬教育,一切都要求一致,要求符合权威,要求遵从经典,要求服从上级。上级是个模糊的概念,在那个时代里,很多这样那样的人有权管理你,有权清洗你的思想,有权限制你的自由,有权决定你的人生。即使在法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