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惶惶的一个晚上,总算在东方晨曦的青白中过去了。
有那年纪小、消息不灵通的丫头,照样美美地睡了一觉;可更多的,还是翘首望着正明居方向,惴惴不安等消息的婆子妈妈们。
今日清晨里的空气,来得都好像要比昨日的干涩些,有种叫人不愿意动地方的阴冷。可不管怎么说,顾府里的日子还是得照过,早上也依旧还是要去正明居理事的——
顾成卉自打起床以后,就觉得自己太阳穴隐隐地、一阵一阵地发疼。
大概是昨天劳心得过了,一直到现在情绪还没缓过来罢……顾成卉任由丫鬟们给她梳洗打扮好了,系上了一件披风,脸色不是太好地朝正明居去了。
远远地还没进院门,一个小丫头就忙出来冲她行了个礼。走进正厅的时候,只见管事妈妈们都已经到了,稀稀拉拉地站着,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声。
门口顾成卉一行人的脚步声,仿佛是一个信号似的,一下子叫厅里众人都闭上了嘴。
顾成卉坐在主位上,面色淡淡地任管事妈妈们行过了礼,一如往常一般地开始听事理事了。只是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她的右手边不再是杨欢欢了,仅仅只是一张空荡荡的椅子。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可厅里却仿佛一下子少了许多声音:凑趣儿讨好的、咯咯笑着的、婴儿的咿咿呀呀……
顾成卉懒洋洋地将家事都听过了一遍,从一个婆子手里接过了昨日的小账,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嗯”了一声道:“我看没什么问题。好了,你们下去罢。”
她话一出口,一个稍有点头脸的妈妈背后就被几只手给轻轻地推搡了一下。那妈妈看起来有点儿为难,但到底还是走上前了一步。笑着道:“五小姐,不知道杨姨娘她……”
顾成卉抬起眼睛来看着她。
“……杨姨娘她还来理事吗?”那妈妈小心翼翼地道。
不是杨欢欢的人缘有多好——之所以这些管事妈妈亟欲打听出来昨晚发生的事,一半是好奇心。还有一半,大概就是因为她们在杨欢欢身上下的功夫可不少。
姨娘——尤其是杨欢欢这样身份的姨娘。可不像是太太小姐,再怎么爬得高,天生血液里就有一半是个奴才。俗话说,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别看杨欢欢还没有真正开始理家,可下头的孝敬什么的,已经是少不了的了。管事妈妈们自认为都看得清楚:自从太太失了势。后院里可不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又得宠、又有子的奶奶了!现在不巴着一点她,日后想巴结恐怕都要排队了呢……
可是昨晚正明居里一场不同寻常的风波,虽说只隐隐透了点风出去,可依旧叫不少人提起了心。倒不光是忧心自己的孝敬都打了水漂——
顾成卉与杨姨娘的不合。尽管不严重,却也不是什么看不出来的事。选择了站在杨欢欢一边的下人们,此时心里都开始打起鼓来了……
“来不来,自有父亲定论。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顾成卉扔出了一句前世领导们最常用的话。“好了,我头疼。见不得你们这许多人聚在这儿。都下去罢!”
府中一直与顾成卉走得近的妈妈们,此时脸上倒是一片坦然自在的样子,其中一个原本便是老夫人嫡系的,更是笑着道了一句:“五小姐保重身体,有话儿了只管吩咐一声。我万不敢耽搁。”
顾成卉微笑着冲她点点头——方才那得了个不冷不热脸色的妈妈,瞧着顿时有点不好看了。
主事的既然都发了话,妈妈们便也就陆陆续续地出了门——不想人还没有走干净呢,门口小丫头就报了一声:“五小姐,顾庆管事来了!”
有几个才迈出去门槛的,顿时就停住了步子。过了几息,才又匆匆地散去了。顾成卉懒得理会,只扬声道:“叫他进来。”
听见五小姐允了这一声,门外候着的顾庆这才低头进了门。他一进来,先恭恭敬敬地给顾成卉行了一个礼,目光也不敢抬,只恭声道:“五小姐,老爷让我来知会您一声,昨夜里杨姨娘和八少爷忽然急病发作,没救过来,都去了。据大夫说,是染上了一种娘胎里头的病……为了免得过了病气,今儿个凌晨的时候,尸首就已经抬出去埋了。还得烦您这几日,给八少爷做一做往生祈福的法仪……”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稳稳地传了出去,顿时引起了门外尚未走远的众人一片骚动。
顾庆对外头的骚动声、低语声,来了个充耳不闻。
或许深陷在激愤、失望里的老爷还没有看明白,可他却都看明白了。仔细一想,这件事分明与五小姐脱不开关系……杨姨娘之所以匆忙赶着给八少爷拔眉毛,不正是因为五小姐抱去养了六七日,以至于眉毛都生了出来、不得不拔了吗?
而在八少爷回正明居的同一天,五小姐却与老爷提了一句,要不要回去与杨姨娘一道用晚饭……
想深一些,五小姐从当初那个饱受苛待的庶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所有与她过不去的人,几乎都没有落入一个好境地——顾庆忽然之间只觉自己身上微微发寒,把头埋得更低了。
顾成卉眯着眼看了看他,轻轻地问了一声:“……三哥哥怎么样了?”
能够问出这句话,更说明五小姐是知情人。顾庆忙道:“……老爷给三少爷安排了一个差使,让他去凉州替家里看顾生意去了。因为事情急,今儿一大早就走了,听说那边事多繁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