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当酒饮已毕,宾主尽欢时,已是时近黄昏。老夫人、孙氏带了四个姑娘,将来客们俱都送至了垂花门外,见门外马车已都按序备好,这才与众人一一话别。待送走了十多位太太夫人并姑娘小姐,别说老夫人了,就是正当壮年的孙氏,都露出隐隐的疲态来。
孙氏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搀住了老夫人一边胳膊,边走边恳切地道:“母亲今日可是受累了!又连饮了这许多酒,回去以后定要叫丫鬟熬上一碗汤,缓和一下肠胃……”
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只揉了揉额角。孙氏却还没有嘱咐完,叫过顾成卉来道:“只有你住在母亲院子里,一会儿你少不得要替我尽一尽孝,好好替母亲捶一捶肩,松散松散筋骨。可记住了?”
孙氏这尽孝的法子可真叫轻松——顾成卉腹诽一句,仍旧屈膝应了。
孙氏点点头,目光在她身后一扫,忽然紧紧皱眉道:“你的丫鬟是怎么回事,宴客之日,竟是这么一副乱七八糟的打扮!袖子里什么东西,鼓得这样难看,给我拿出来!”这句话一说,引得包括老夫人在内的众人都顺着孙氏的目光望了过去,顾七嘴角边上的酒窝更是隐隐约约地凹了下去。
那被她厉色训得低下头去的,不是细辛还会是谁?细辛吓得忙半躬了身子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杂乱不整地,别惹了太太的眼……”
孙氏哪里会听她说这些,向乐妈妈使了一个眼色。乐妈妈会意,两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细辛那只鼓囊囊的袖子,就伸手进去掏。
按说一个庶女身边的丫鬟。装容整不整的,哪里用得着孙氏这个当家太太操心?更何况还要管事大妈妈去搜一个小丫头的袖子……因此乐妈妈这举动一出,就惹来了好几道不明就里的目光。老夫人看着这阵仗,心下已是隐隐有了明悟——怕是这孙氏。又在借机找五丫头的事儿呢!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浮起来,老夫人的面色就冷了下来,接着把胳膊从孙氏手里抽了出来。孙氏两手一空,顿时有点儿不尴不尬,但她却仍旧好像个无事人一般,双眼紧盯着乐妈妈刚从袖袋里退出来的手。
那只手上攥着的,果然是一只叠成一团的香囊。孙氏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一声儿也没出,只用眼神催促乐妈妈快些拿起来看。乐妈妈一双八字眉往下垂得更厉害了。口中一边骂道:“香囊也不放个香囊的地方。是往袖子里塞的吗?”手上动作不停。就把香囊打开了。
乐妈妈拿着的,正是一个水红色软缎底金线绣花鸟鱼纹的香囊。因是用上好厚实的绸缎制得的,布料的肌理在黄昏下依旧闪烁着一点隐隐的光泽。即使叫细辛揉成了一团也丝毫无损。
因为乐妈妈平时总是一脸丧气模样,因此此时从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用手捏了捏。她又自香囊里掏出了一条帕子,忙打开了帕子举起来,凑着夕阳还余下的暗淡阳光,眯着眼仔细打量起来。孙氏眼神好使,才大致扫了一眼,就叹了口气——又是扑了一个空!无论是那香囊还是那帕子,都是明显的女子样式,更何况往日还时常见顾成卉拿出来用的……想到这儿,她瞥了老夫人一眼。
果然老夫人把乐妈妈那个阵仗全看在了眼里,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语带嘲讽地对孙氏笑道:“你又想在五丫头这儿找什么东西呢?”
一个“又”字,就让孙氏白了白脸。她随即笑着应道:“母亲误会我了,不过是看这丫鬟装束不整,想到方才叫那么些人都看了去,有些不快罢了……”
老夫人淡淡地转开了脸道:“行了。我累了,没时间陪你胡闹。你也不必再送,只让五丫头随行也是一样。”
婆母的话再不好听,孙氏也得强咽了,仍旧笑容不变地恭声道:“今日烦劳母亲了,媳妇愧疚之至。”说罢,躬身向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身边丫鬟忙上来扶了,又叫了顾成卉、细辛主仆二人跟着,一行人便往寿安堂去了。
孙氏一直立于原地,目送老夫人走得看不见了,脸上的笑容这才缓缓被一层冰霜冻住。她冷着脸挥手打发了两个庶女,待身边只剩了女儿和亲信之时,才望向顾七骂道:“你是怎么回事!”
顾七忙抓住了孙氏的手,扁着嘴巴一脸委屈:“母亲,我方才就看出来了,只是祖母在,我不敢说。那丫头今日与许家小姐换了信物,换的就是从腰间解下的香囊。如今她自己的香囊还在,想必是借着这个由头,早就把东西送出去了!”
“——许家小姐?”
此时母女二人正并肩往正明居的方向行去,孙氏听了不由一惊,不过几息之间,就想明白了整个事情,嘴角挂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不错,拿了哥哥的东西,自然要靠妹妹来交还!罢了,反正我早也想过,以那丫头的狐滑来说,藏个东西又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
顾七将母亲的前半句自言自语听得一清二楚,小脸瞬间白了。她望向孙氏道:“母亲是说,那丫头先前拿的是许公子的东西?可、可是许公子的随身物件,又怎么会在那个丫头手上?”说到后来,已是有些咬牙切齿。
孙氏对她的逾越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或许是那许家公子不慎掉了,也或许是二人私下见过面。我就觉得那什么青色枝条的香囊听着耳熟,敢情是我在他扇子上见过……嗯,也好,我还就怕她干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