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的人还是做着自己原本在做的事情。几个中学模样的男生依旧组队敲打着键盘,可是屏幕上并没有了射击游戏,只有伏生他娘滴着血水的脸,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个头发很长的男人也还是猫在角落里,耳机里照样断断续续传来咿咿呀呀猫叫一样的声音,不见了不该看的视频,只有脸。
他们都察觉不到吗?
我看看网管,他正盯着电脑傻笑。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诡异极了。
四下里齐刷刷的响起一个声音:“癞子丁三,你会死的很惨。哈哈哈哈。”
我站起身,慌里慌张的从网吧里逃出来。
现在是凌晨一点,街道上只有落叶和到处翻找吃的的猫。它抬头看看我,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不怕人,反而朝我走近几步。
我的心还没平静下来,只想赶快离开。
那只猫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它心不在焉的隔好一阵子才嚼。
说实话,我怕那双眼睛。这样的深夜,我怕一切除了灯光之外发光的东西。
这是一只灰色的成年猫,脖子底一直到肚皮都是白色,眉心上方有两块白斑点。却没有尾巴。它扭扭捏捏的来到我面前,坐下,用右爪不停的擦拭着脸。
我害怕它会突然喊我的名字,尖声说道:“丁卯,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它没有说话,反倒坐姿看上去很优雅。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我问。
它还是不开口。
“你知道陈伯吗?”
猫似乎受了惊吓,惨叫了一声跑了。它拐进旁边一条昏暗的胡同。
墙上隐约显出几个刻着的字:猫尾胡同。
之前搜了大半天都找不到的地方,想不到竟然就是在隔壁。
我走进胡同。
胡同里立着几根木电线杆,靠着南墙,黑黢黢的,想必用了好多年。线杆顶挑着灯泡,灯泡上扣着一个绿色的铁罩,内壁是白色,周围有几个小坑,布满了锈。一定是谁家调皮的孩子用弹弓打的。
灯泡的瓦数不高,只照着脚底下一圈昏黄。房子的屋脊印在路上。像小时候常玩的贴纸。
胡同很长,很窄。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叫猫尾胡同。
陈伯住在哪呢?
我往深处走去。
门上的铜环被风一撩,磕在门板上,叩叩的响。
我一个人走在胡同里,旅游鞋蹭在水泥路上,欻欻的响。
叩叩,欻欻。欻欻,叩叩。
像是木板和鞋底打着暗语。
第一户人家的门上挂着“光荣人家”的牌子,大门紧闭,我用五指轻轻推了推,应该从里边闩上了。
一只白猫躲在墙根,看我靠近,扭头扎进垃圾桶后边。我这才发现,每户门前都统一发了一个深蓝色的垃圾桶,塑料的,半米左右。晚上不细看,还真容易被黑暗掩住了。
垃圾桶吞得满满的,盖子都已经合不上了。一个圆鼓鼓的白色购物袋凸出半块,里边装着蔫巴巴的芹菜叶子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
白猫的眼神没那么犀利,它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它把头缩了缩。垃圾桶另一侧露出白猫的屁股和后腿。
我看了看,那屁股上光秃秃的,还是没有尾巴。
住在猫尾胡同的猫,都没有尾巴吗?
生活在这样怪异的胡同里的人,肯定也十分的怪异。
第二户人家的门上贴着对联,贴对联本没有什么稀奇,但是这是一副新对联。上联是“一元复始”,下联是“万象更新”。横批是“百福并臻”。
这不是娶嫁的喜联,是过年才贴的春联。我往南墙看,果然有“出门见喜。”
门楣上贴着五颜六色的门笺,风里边哗啦哗啦窸邃作响。
离过年还早,怎么就贴上了春联?这么喜庆的东西,冷不尔着,让人不自在。
我抓紧快走了几步。第三户,还算正常。院子里一棵柿树,叶子还剩几片,几个没来得及摘的柿子挂在高高的梢上。
第四户,门开着。
借着灯光,我向里边瞧。院子不大,门口堆着很多蔑片和高粱杆,捆扎得整齐,摞放两侧。中间留出一条仅供通行的窄道。
这一定就是陈伯的家,不是纸扎匠,谁会囤积这些东西。
我走进门楼。邻居家的柿树颤了一下,一个软趴趴的柿子摔到了地上。
“啪。”摔得更烂了。
三间房,最东侧的窗户亮着灯。
看样子,陈伯还没睡,或者上了年纪的人,醒得早。
“咳咳。陈伯在吗?”我问。
没有应声。也许,陈伯的耳朵背。
我小心避开脚下裹着彩纸的杆子和棍子,还有搭成半成品的架子。
“这是陈伯家吗?”我提高了嗓门。
一个已经糊好的童男被风一吹,扭过身子,两只胳膊朝两侧平伸着,直勾勾的望着我。
童男的五官是墨点涂的。灯底下照的怪瘆人。
“你是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吓得一哆嗦。回过头。
是个老头,七八十岁的样子,肤色偏黑,圆脸,短发,额头很宽,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睛嘴巴小小的,胡茬很浓,脸上唯一大点的,是鼻子,鼻孔却上翻。
“你、你是谁?”
“大半夜的,跑到我家里,还问我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陈、陈伯。”
“你认识我?”
“不不。您、您这是干嘛去了?”
“厕所。”陈伯干脆的回答。“走,屋里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