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嘴唇哆嗦着不成个数,手指抓住了他面前的衣袂,没错,赫连云笙从不受人折辱,可是赫连云笙现在是个母亲,在骨肉分离面前,挺不起骨气,要不起尊严。
“我求你……展若寒,你放过我……玉蔻的死虽与我有关,但是她并不是我杀的……你大可不必那么恨我……求求你,放过我!”
他怔了怔,终是冷凝一笑,“玉蔻?我竟是很久没有想到她了……”眸光一转,他的瞳仁尖锐了起来,“那是云麾将军府十几双眼睛看到的事实,赫连云笙,即便是找借口,也要找个像样一点的好吗?”
我的手从他的衣袂之上滑落下来,像样一点的借口?难道要我亲口告诉你,放我走,我要去找欢颜,欢颜是你的女儿?
惨淡一笑,心若刀绞,眼泪在脸颊扑簌簌滚落,他一样不会相信,我当日告诉他那是顾南风的孩子……
咬咬牙,我猛地起身,越过他的身体径直飞奔向那虚掩的铜铸大门,他只是遥遥斜睇着我,竟懒得伸手阻拦,果然刚到门口,十余把雪亮肃杀的长戟森然挡在面前,只消一声令下,便可在瞬间把人的身体撕成碎片。
他缓缓走出来,站到了门外,坚不可摧的大门在面前徐徐关起,“你不会寂寞,”他微微勾了唇角,“后院坟茔中还有十几个来自迷月湖的幽魂陪着你……”
“展若寒,我恨你!”大门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前一线线阖拢,我凄厉的叫喊声被大门关在了空荡荡的院落之中,只余下一声声回音在荒凉的院落之中袅袅回荡。
烈日炎炎,我坐在院落中的石桌前如泥塑的木偶,残破的石桌边角都不齐全了,上面是厚厚一层灰垢,几只甲虫在上面爬来爬去,搬运着什么东西,肢体在灰尘上画出了细细碎碎的痕迹。
那个在隋唐时期被幽死的亲王大概每天都是在看这样的景致吧,我冷冷咬了牙,手指攥成了拳头,忽然起身,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环视着院落,三间青砖房,院子的空间很大,长满了没膝的杂草,整个院子中居然没有一棵树,院外却种满了高大的胡杨,地上是从外面飘落的经年的落叶。
院子里不种树,许是为了防止人从这里爬出高墙,这里的石墙之上长满了青苔,触手滑腻,毫无借力攀援之处,院墙有四五个人叠加的高度,皆是用山体岩石抛光后砌成,牢不可破。
四处飞转了一圈,手心中俱是淋漓的冷汗,想要逃出生天,除非像鸟儿一样插了翅膀,若是他铁了心将我幽禁在这里,欢颜怎么办?
从小到大她没有离开过我一天,昨天一夜没有见到娘亲,必是哭得肝肠寸断,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钢针扎过般疼痛。
昨夜我为了追那偷儿,离开夫人跑出了好远,不知道展若寒何时发现的我,跟了我多久,有没有见到欢颜。
不过欢颜一直是被家丁驮在肩头,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小少爷岳翎,他应该不会注意到那是我的孩子,否则他必定会问及这个在他心中已然划定的身份的“孽种”。
我昨夜失踪,夫人必定也派人在满城找寻我的踪影,她和仲景少爷一向待欢颜视若己出,纵使牵挂让我失魂落魄,倒也不至于担心她是否安好。
我拼命收敛着心神,慢慢的一点点镇定了下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房前屋后的情况,除了满目的破败与疮痍,这里没有一线的生机。
过了晌午,大门哗然发出声响,定睛一看,却是有人打开铜铸大门上的小脚门推进了一个托盘,走到近前,禁不住冷冷一笑,应该是展若寒赐给我的午饭吧。
一碗粗糙泛黄的粳米饭,一小碟子看不出菜色的黑糊糊的烂菜叶,他究竟有多恨我,我不知道,但是看来幽禁我的日子里,这些应该就是我的食物了。
端起盘子我来到那石桌前,掏出怀中的手绢把桌上椅子的灰尘落叶扫去,安静吃我的午饭,米饭有些馊,冷硬得像砂砾,菜叶寡淡还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我用力吃下那些东西,粗糙的饭粒刮痛了我的喉咙,院中有一口井,辘轳和木桶还在,水面浮着一层绿苔,好像还有些动物和昆虫的浮尸,打了桶水上来嗅嗅味道,我没有把握将这些水喝下去不生病。
房间内有锅灶也有火镰,还有些许以前剩下的枯草木柴,引燃了火,用井水刷了锅灶,把水烧开,当我的手捧着那掉了边的陶泥碗一口口喝下温热的开水时,肠胃中那沉甸甸的冷饭渐渐有了热度,不再让我的胃阵阵绞痛。
如果他想用这样的生活剪断我人生所有的希望,我又怎能让他如愿以偿,赫连云笙一直在荒芜的西疆艰难生存,这些苦楚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为了欢颜,怎样难耐的生活我都会坚持下去,即便这座铜墙铁壁的院落曾经幽禁过高高在上的亲王,却注定关不住我,因为赫连云笙是一个母亲,为了回到女儿的身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