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在下此次前来,是带着一片交好之心,并不愿高谈阔论。”简正德却笑了起来,又捻了捻他那有些稀疏的胡子,“将军又哪里不知当中利弊?在下实则是奉了二皇子之命,愿为将军奉上一‘栖木’而已。”
阮小幺慢慢听着,又无声叹了叹。在她看来,若就此顺势归依了二皇子,对扈尔扈来说,说不准比一心向着兰莫更好。
二皇子就算有些小心眼又如何,哪个皇帝还没一点短处?只要是个知人善用的,对臣子来说,便是天大的幸事。罕多木一族是老皇帝留给二皇子的,只要他们肯点头应允,投了二皇子,待得一日他成帝,定然也会善待他们;而兰莫却不同,如今情势都不利于他,若他想扭转局面,定然要行事狠戾,少不得做出些逆伦之事,到时,这罪责要推给谁来担,还说不定。
只是这罕多木一家就跟察罕一样,都是个直心肠、死脑筋,铁了心要从一而终,她也没什么办法。
二皇子主动抛出了橄榄枝,简正德笑得极是温和,道:“在下所言之意,将军想必清楚。二皇子乃天命所归,也望将军细细思想,毕竟,老亲王一事,还得先解决了的好。”
察罕面色稍霁,只有些沉重,摆了摆手,“先生之意,我明白了。待我思量一时,再给您一个答复。”
“这便好。”简正德将茶喝了,正放于桌边,又顿了顿,道:“且有,将军新婚,在下身份低微。不得列席,也并未有礼,今日便也一道补上。全做在下私人相交之情。”
他起了身,与察罕又寒暄了几句。便堂堂皇皇地出了去。
阮小幺这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挑眉道:“姜还是老的辣。”
送礼什么再其次,这话明摆着就是又在提醒察罕,于公,大皇子不是个好的归处;于私,明目张胆抢臣子之妻,也不是明主所为。即便察罕心系旧主,也不能当了这憋屈的乌龟。
察罕这几日眉头似乎就没舒展过。瞧着似更添了一些沉稳,然而阮小幺看着却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手臂,道:“放心,否极泰来,等我们这关过去了,往后便舒心了。”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用发沉的声音“嗯”了一声。
然而,那时候的阮小幺不知道,他不是闷闷不乐。而是想的比自己要远,想到了以后,也想到了——所能得到的下场。
此事过后足足过了十日。察罕才派人递了书信给二皇子,对于此事,应允了。
他是兰莫手中最出色的一张牌,当他也倒戈相向时,兰莫便真算是没了回转的余地。
二皇子对此自然喜出望外,当下便备了好些礼去将军府,只那简正德似乎仍有些顾虑,又来过一趟,似乎是在试探察罕究竟是否出自真心。
察罕应付得极是从容。即便是阮小幺看着,都丝毫没有破绽。
他并没有胸有成竹与简正德剖明心意。发誓定会效忠二皇子,只把自己的犹疑摆在了面上。沉重的郁郁之怀,却在简正德的劝诱下,又渐渐坚定了起来,当说到阮小幺时,已然是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了。
阮小幺偷偷窥着,看得几乎有些目瞪口呆,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心里头不知在骄傲个什么劲儿。
待人走后,察罕转到屏风后,便被迎面亲了个满嘴,对这阮小幺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微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之后兰莫也派人来过,毫不意外,被统统拒之门外。京中消息流通,却也没几个人知道,扈尔扈早已不知不觉中——改门换庭了。
将军府外把守的御林军少了大半,凡人出入,也渐渐没了限制,只东南西北四门外还有一些换了普通衣饰的兵士,每日里监视着,把府中人进出的动向悉数上报给了宫中那人。
然而老亲王还是没被放出来,似乎在宗人府被遗忘了。
阮小幺嫁来已好几个月,每日闲得发慌。这头绿萝却笑道:“待夫人有了小世子,便不觉得闷了。”
她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罕见的有些红脸,才不会告诉那两个丫鬟,自己连小世子的名儿都想了许多了。
几个月舒坦日子过下来,每日对镜自照,这才渐渐觉得,脸上似乎胖了些,连着身子也不似从前那般细瘦了。
照这个趋势长下去,恐怕要越来越胖的。
阮小幺对此忧心忡忡,在帐中不住捏着肚皮上的肉。而察罕却笑着将她的手牵了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好歹是长了些肉,若向从前那般,可太瘦了些。”
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有些淡了下来。
阮小幺愣了愣,忽而想起,那时也确是太瘦了些。
从回了大宣,为着程珺的事操心了一年,柳慕云投了湖,烦心忧愁的事太多,胖也胖不起来。
后来,叶晴湖又……
那时她便消瘦得厉害,整个人都像细了一圈,被风一吹就要散了。
她想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嫁到此处之后,阮小幺便刻意遗忘了这个人,曾经在脑海中鲜活的影像慢慢被人为地淡忘了,最后只像一张张老照片,被封存在心底老旧的匣子中,扔到了不起眼的某个角落。
然而越是埋藏,越是成了一处永远长不好的伤疤,“叶晴湖”三个字是把钥匙,一开启那些纷繁杂乱的记忆,所有的过往便像海绵吸进了水一样,瞬间膨胀了起来,再怎么也干瘪不下去。
好的、坏的、快乐的、喜悦的、愤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