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怀元表情僵住:
活在自己心里吗?
活在心里倒不至于……他确实还记着这个人,偶尔也会想起,会自责……
若没有他,若非遇见他,这个人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当家理事,儿孙绕膝,过所有官家小姐都会过的日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说一千道一万,他在其中,难逃干系。
“……我知道你恨不能杀了我替她抵命!”
耳边是长公主惨厉的控诉。
杀了你替她抵命?
那还不至于。
别说她是公主,自己不可能为了外人陪上任家老小性命,就算她不是天家女,他也不会。
恨吗?
恨是有的。或许曾经有的是憎吧?
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虽然不是她亲自动手,却因她之故。
赐婚、成亲是他俩之间的事,不愿意尚主也是他的意愿,何必迁怒无辜?说起来,长公主终是因他才找上她的,原本就不相干。
只见过两三面而已,却为此送上了性命。
对长公主,若说完全无芥蒂,是谎言。
那个花信女子,因他的亲事,香消玉殒。
……
喔,是这么回事……
已经被绑架上了贼船的锦言听明白了。
驸马爹年轻时太过出色,吸引一众闺秀着迷,湖边偶遇的姑娘亦是爱慕者之一。
这本没什么,翩翩公子,向来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偏她因为与驸马有过湖边对答,被长公主惦记上了。
误以为他俩互有情意。
关于这有意一说,双方各执一词,驸马断然否认,长公主咬住不放。
按说驸马是当事人,有无情意自然明白,但也有可能事过境迁。不想长公主多个把柄……
很多男人都会在老婆装作无意问起婚前恋爱史时,将老婆之前的记录尽可能删除,那些记录在案删除不了的也尽可能简化之丑化之:老婆大人,我最爱的只有你一个!
所以。到底是驸马按了删除键还是长公主吃错了醋,做为旁观者,锦言暂不发表意见。
其实,这桩公案无所谓,谁没个年轻的时候呢?
特别是驸马当年长相英俊。能文能武,又是永安侯世子,有个把小姑娘喜欢太正常不过,没人爱慕才是问题。
当年的任世子被长公主看上,任府婉拒了先帝的暗示,不想尚主。
这主要是因为做了驸马不能入主朝政,胸有大志的任怀元有理想有抱负,不愿做富贵闲人。
女人是理解不了男人所谓抱负之类的,长公主将此归为任怀元另有心仪之人,就是那个湖边黄衣女。
偏先帝问及时。任怀元矢口否认有意中人。
黄衣女子家世一般,按门当户对而言,做不得任怀元的正妻。
想来是为贵妾准备的,若尚了主,这妾没得做,劳燕纷飞。
长公主认定了此事——
任怀元为个小官吏之女不要她,这对长公主,无异五雷轰顶。她没好意思与任何人讲过。
偏少女情窦初开,对良人无法忘怀。舍不了对他的那份悸动,还是求父皇赐了婚。
事情至此已经圆满。安心备嫁就是。
但长公主憋口气,她是谁?
举目大周,还有能压她一头的女子吗?
在心上人眼中,她竟比不过一个小吏之女!
从未受过任何挫折的天之娇女。坐卧难安,不出了这口浊气,如哽在喉。
于是,就将那女子叫到明秀山庄,含沙射影地敲打了一番,大意内容锦言脑补如下:
无非是表明任怀元已有主。旁人不能不知廉耻惦记、尚主不能纳妾之类的……
尊贵的长公主,情战中的赢家,难免趾气高扬些,话未必说得难听,殿下是有身份有教养的,意思嘛,不难领会……
姑娘羞忿难当,回家后又听说自家母亲为她相看了门亲事。
顿觉身逢绝路生无可恋,深慕的良人要尚主,做妾都无可能,此番母亲已去合八字,若无意外,这门亲就定了……
小姑娘遭失恋逢定亲,一时想不开,就嚷着要自杀。
结果真自杀了。
玩了个上吊的游戏,不巧外出有事的丫鬟被羁绊了一会儿,回来晚了,时辰点没对上。
真死了。
姑娘玩游戏之前,曾派丫鬟费尽周折送了首酸诗给任怀元,深切表达了爱慕之情:
此生与君无缘恋,来生与君共长风。
最难消受美人恩。年轻气盛的任怀元嘘唏不已。
待知斯人玉殒,任怀元含怒前去与长公主理论,愈发令长公主认定二者有私情,任怀元哀痛之余,将自己视为帮凶,想讨要个说法。
估计气急败坏之下,彼此都脸红脖子粗,诅咒发誓说了不少狠话……最后长公主拼爹胜出,借助身份优势,首次使出君上的威风,打压了任怀元的煞气。
此后,俩人未再提过此人此事。
黄衣姑娘化身为铁钉子,深入血肉,扎在二人心底。
人命关天。本来是桩暗恋的小事,因为染上死亡的色彩,遂成为沉甸甸地永恒。
生者永远比不过死者么?
长公主向来不是个理性的人,何况任怀元是年少时就爱上的人?一时只觉心灰意冷满目苍凉,这么多年,心心所盼的无非是一场笑话。
“……知道了。本宫明日就进宫,请陛下下旨和离。”
当初赐婚由自己而起,而今还由她划上句号。
强拘在身边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