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山?”符雅怔怔,“我们要去鹿鸣山?”
程亦风点头:“我昨天不是和小姐说过么?我想和小姐归隐田园。本来是想回云溪府去,不过,杀鹿帮的几位当家十分热情,非要我们先去鹿鸣山住上一阵。他们还说,山下的义塾正愁没有教书先生。若是我们——我们夫妻二人一同授课,那就再好不过了。”
夫妻二人?符雅显然是被这几个字震了震,有些迷惑地看着程亦风。她那无依的面容,悲哀的神情,仿佛是不相信自己还可以得到任何的幸福。程亦风的心中便是一痛: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已经虚度了前半生,至少后半生不能辜负这个女子。于是笑道:“小姐难不成想反悔么?程某不再是一国之相,而是个一贫如洗的穷酸书生,小姐便不再钟情于程某了?啊呀,这可如何是好?程某已经决意落草为寇了呢!”
“落草为寇?”符雅呆了呆,似乎想起了芒种节的一切,也猜出了程亦风作此决定的理由,神色黯然,“是我拖累了大人。”
“小姐不要说这样的话。”程亦风道,“朝廷如此黑暗,我已厌倦了。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当再大的官,若是失去小姐,又有何意思?小姐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养好了伤,今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好日子?”符雅喃喃,“凤凰儿怎样了?”
“玄衣师太说她已经没有大碍。”程亦风道,“师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不会说假话。所以小姐尽可以放心。”
“果真?”符雅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我几时骗过小姐?”程亦风这样说着,却忍不住心虚:凤凰儿的情况他也没有亲见,玄衣就算不打诳语,但医病治伤的事,谁能打保票?只不过,现在要是和符雅说实情,只怕她更加自责。于是不敢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东拉西扯给她解闷,说到西瑶四大护卫齐来中原,严八姐死里逃生重现江湖,端木平被指为伪君子,等等事情,他素不知添油加醋也是这么累的活儿。不过,只要能使符雅暂时忘记身心的伤痛,要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符雅躺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其实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因为她的眼神飘忽,似乎是在数着屋顶的椽子,又好像在端详墙上的苔藓。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窗台的牌位上:“那……是什么?”
“是文正公的灵位。”程亦风见她挣扎着要坐起身,赶忙搀扶,“这儿大约是于家的佛堂。我看牌位倒了一地,就捡起来。无论如何,文正公也是一代忠臣,看他埋在废墟里,我总不能袖手旁观。”
“原来是文正公。”符雅道,“我方才见你念念有词地拜他……”
程亦风赧然一笑:“我只是觉得愧对文正公。他一生为国为民,为了革除积弊实施新法,不惜与四方旧势力抗争,末了,还要默默为自己的主上背负失败的骂名。与他相比,我唯一的本领就是临阵退缩望风而逃!公孙先生把文正公一生的心血交到我的手上,真是所托非人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还要和公孙天成有个交代。老先生会失望。但是,也会谅解他吧?
符雅望着那牌位,因为背光,完全看不见上面的字,伫立在窗口,一条漆黑的影子。“怎么会所托非人呢?”她道,“若不是因为我……”
“小姐再这样说,我可要恼了!”程亦风假装板起脸来,“若是没有小姐,十几年前凉城之围的时候,程某人就在城楼上渴死了。这条命从那时起就是小姐的,只不过我浑浑噩噩,一直不晓得而已。从今以后,程某就专供小姐差遣。十几年来欠了小姐的,就用下半辈子来还。”
符雅淡然一笑,满是凄清:“凉城之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不过,我还记得清楚。大人虽然是一个手上指挥抗敌,却比任何一个将军都更威风凛凛。自从那时起,我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那一夜所见到的程探花。”
可是他却对她毫无印象,程亦风歉疚地想,所以,从今而后,他眼里就只看她一人。
符雅幽幽地继续说下去:“当时的情形何其凶险?大人却没有望风而逃。后来,大人被党争所累,谪贬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没有挂冠而去,而是在边疆小城尽忠职守。你起起落落,浮浮沉沉,虽然时时把归隐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递过辞呈。依我看,你分明是遇挫愈勇,百折不挠,和碰壁而逃差了十万八千里。文正公的遗志,由大人来继承,是最合适不过的。”
程亦风呆了呆:符雅是这样看他的!那么他今日的决定,抛弃一切归隐田园的决定,她又是如何看的?不过,却没有别的选择。因笑了笑:“小姐太抬举程某了。程某其实是个既胆小又懒惰的人。只想守着几亩薄田,教几个弟子,安安静静了此余生。小姐不会因此嫌弃我么?”
符雅摇摇头:“我岂能嫌弃大人?不过,以后都看不到大人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实在很遗憾。”
“小姐原来喜欢看程某高谈阔论。”程亦风笑道,“我们这些穷酸书生别的本领没有,空谈却是拿手好戏。小姐要听我胡说八道,我自然遵命。”
符雅毕竟有伤在身,坐了没一会儿就显出疲惫之态,靠在墙上,道:“那大人别说江湖轶事了,从新法里拣一条来说给我这个缺德的女子听听吧。”
“这有何难?”程亦风想起芒种节之前他收到风雷社诸位士子起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