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夜再长也会过去,安胜居的美梦再好,也总要醒来的。
如今他的铺子当真做到了门可罗雀了。外头的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在他门口驻足,更没人走进来。
安胜居一个人在柜台后头看了三个时辰的帐,硬是没有一桩买卖能惊动他这个主人的——也就是说,先前那些常来常往的老客,一个都不出头了。
这虎落平阳的滋味儿,安胜居尝着,可真不是味儿。
他再也没别的法子能不惊动瑞祥号而叫自己脱困的了——除非是裁人。掌柜是不能裁的,裁了掌柜,掌柜会叫人家给请走,还露了他的怯。伙计呢?伙计也有几个不好裁……他偌大一家铺子,总得留三五个伙计吧?
安胜居靠在柜台后头,打量着店里,打量着伙计们。想了许久,最后决定请走三位不怎么好用的。这已然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再开除几个,他这店还要人气不要了?
想了许久,他决定将家里头的小厮丫头也弄走几个。
但铺子里辞了伙计,别的伙计可以干他们的那份活。家里头卖了小厮丫头,他们的职司便没人做了。安胜居想了想,只好从最亲近的人那里下手——他把伺候裘氏的,伺候安若香的和伺候他与玉姨娘的人都各减去一个,想来也行得通。
可他回到家里头一说,裘氏咬着嘴唇,倒也不反对,安若香却闹将起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一通吼彻底激怒了她,安若香如今看着他做什么都是在欺负她们母女两个:“爹也不用说辞了伺候您和玉姨娘的——只把我和姨娘这里的都打发走就是了!我们两个低贱,不用人伺候,自己干活儿也行得通。”
安胜居断然不能再亲自和小女儿聊天了,他脸皮紫涨,要不是裘姨娘跳出来说好话,他真恨不得安若香现在就去死了算了!
“管好你香姐儿!”最后,他只能愤愤出门,丢了裘姨娘一句。
他把房门狠狠砸上,仍然不能出气。要不是玉姨娘深明大义,大为支持他缩减开支,还表示自己可以带头吃用先前丫头的用度,安胜居简直要委屈死了。
他深深觉得,相比已然老糊涂了的裘姨娘和不干人事的安若香,这玉姨娘才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伴侣。她用她的青春点亮了他老去的生命之光,又用她的温柔来陪伴他走出低谷……
他感谢她,宠爱她,但这份感谢和宠爱,在听到“说不定玉姨娘是个丧门星呢,从她做了姨娘,爷的买卖便不大好了”的传言之后,却也狠狠地晃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他疼爱裘氏那么多年,他的买卖一直做得风生水起,钱财就像水一样往他褡裢里头流。而他刚刚偏了偏心,上天立刻就丢给了他一个瑞祥号,叫他操心叫他愁呢?
安胜居想了想,他心里头也是有杆秤的,一头摆着他的买卖,他走到哪儿都有人喊安二爷的风光;另一头是玉姨娘的温柔懂事,乖巧娇美……
这叫他怎么选?
按下安胜居这一头的左右为难,玉姨娘也听了这风声,却是气得血往头上涌:哪儿有什么灾星福星的说法?她来宅子里伺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胜居的生意做得最好的那两年,她已然到了这大宅之中做丫头,怎么就没成为灾星呢?
而那传言暗示她是灾星之外,还隐约烘托裘氏是“福星”,这叫玉姨娘更加愤怒。她好歹也算是这宅子里头的老人了,当年安胜居与裘姨娘的那些个往事,她也听了不少——倘若将一个好好的士子祸害到花光了束脩连爹娘都不认他的女人都不算祸星的话,她玉芝怎能被称作祸星?
还好安胜居目前没被谣言惑了心神!没有把她当做他一系列霉运的来由!
玉姨娘自己在心里头道侥幸,可还没两天呢,安胜居便招她过去,面色沉郁:“我遇得一名铁嘴先生,道你今年冲财气……要不,你还是先回乡下老宅呆个一年半载,过了明年,我定然接你回来!”
那一刻,玉姨娘愣在了当地。
她也不傻,她能不知道谁最想让她去乡下老宅里发霉么?在府中放谣言还不够,还要买通个算命瞎子来一同祸害她!
让安胜居在财运和永远失去她之中选一个,或许安胜居会难以抉择。可让他在“送玉姨娘回老家一年”与“被瑞祥号彻底击垮”之中选一个,他一定会叫她回去呆着啊!
她很想大喊大叫,告诉他这是有人在污蔑她,甚至将裘姨娘咬出来——可玉姨娘没有疯,她还是知道的,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那铁嘴先生是被裘姨娘母女买通了骗人的,更找不出证据证明她不是个祸星!
辩无可辩。
于是,玉姨娘就这么委屈着被送回了老宅里头。她回来第一件事儿便是去拜见了周氏,抽抽搭搭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却不料先前一直呵护她的周氏先用怀疑的目光将她上下刷了个遍,方道:“你可找先生看过你的八字了没有?是不是真怪你克了他的买卖?”
那一刻,连一边侍立的安若墨都能感觉到玉姨娘的绝望。
玉姨娘真正能倚靠的其实是老太太——除了老太太,她安若墨也好,她娘陈氏也好,都不足以影响到安胜居。可老太太考虑事情的出发点和她们不一样,老太太最盼望的是儿子生意兴隆,不是儿子那讨人嫌的姨娘在宅斗里变成渣……
玉姨娘没想清楚这一点,居然和老太太哭诉,那不是自己找死么。
只是裘姨娘想出这法子把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