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七里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变化。到了七月上旬,从丹阳送来的第一批货物运抵坊内,次日一早,那些用草席隔开的店铺全部开张,琳琅满目的货物,让舞都人几乎认不出来这里就是曾经的七里坊。
沿着坊墙一字排开的店铺虽然简陋,但每件东西都是新的。六朝的商铺大多屋子极深,为了安全,周围不开窗户,室内光线阴暗不说,柜台又设得极高,货物都放在里面的货架上。想要什么,店员取出来才能观瞧。
七里坊的店铺却截然不同,门口一块刨好的木板充作柜台,各种货物直接摆在木板上。雪白的细盐用竹筒装着,大的能盛两三斤,小的只有手指粗细,两枚铜铢就可以买回去尝尝味道。
各种木制的、牛角制的梳子,便宜的只要五枚铜铢一把;色彩缤纷的绢花,一支只要十文钱;银亮的缝衣针,一枚也只要二十文,还附送一卷丝线;木屐上用的牛皮条,两枚铜铢一根;鲜美的鱼鲊,用拳头大的罐子装着,只要花上十几枚铜铢就能买一罐。
走累了,隔几家店面就有一处茶肆,一枚铜铢就能买一碗梅子汤。那汤用井水湃过,凉冰冰甜丝丝,喝一口便令人暑热全消。豪爽的汉子们有酒肆,在树下搭着高大的棚子,既敞亮又通风,三五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席地而坐,一声吩咐,酒肉便送到面前。
再往里有一片用绳子围着成的空地,两边钉着半人高的木樁,中间拉着一根绳索,一名女子在绳上来去自如,手里还抛着三隻圆球。绳圈外的看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绳技平常只有豪门宴饮才偶尔一见,别说城里的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眷属也未曾见过。
七里坊开张的不到五分之一,但这五分之一已经足以让舞都人流连忘返。开张不到半日,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入七里坊,坊内人声鼎沸。
一名只有一条手臂的汉子快步走来,双脚一并,举起独臂利落地向程宗扬行了一礼,“程上校!”
“老陈,你都退役了,用不着敬礼了。”
陈乔笑道:“已经习惯了。”
陈乔是星月湖大营的老兵,因为是丹阳人,受伤退役後转入商会,随即被调到家乡负责丹阳的商号。
接到程宗扬所列的清单之後,秦会之找到离舞都最近的陈乔,让他就地收购物品,招募人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舞都。
“运这么多货物,路上辛苦。”
“这次的货物看起来不少,份量倒不重。像那些绢花,几千支一个大包就能带走。丹阳是水陆要津,购买这些货物也没费多少工夫,就是分装成小包耽误了两天。”陈乔喝了口茶水,“程上校,那些盐如果换成大包,能多带一倍。用竹筒装好可就带不了多少了。”
“舞都这边和丹阳不一样。”程宗扬道:“像这种精盐,一斤起码要三十铜铢,舞都除了豪强,只怕没有谁舍得买。换成竹筒装的,一支只要两枚铜铢,就谁都能买来尝尝。其实一斤盐能装二十小筒,算下来一斤盐卖到四十铜铢。鱼鲊也是一样,虽然贵了些,但味道鲜美,而且省了盐钱。如果罐子再小一些,价格再降上一半,买的人会更多。”
陈乔仔细听着,偶尔点点头。
“那些人都是你招募的?”
“有几个是从就近商号调来的。大部分是招募的。工钱每个月十枚银铢。”
“这工钱比舞都的百姓高多了。但这样也好,有差距才有攀比的动力。那个绳技艺人呢?”
“本来秦执事让我找几个说书的,但一直没遇上,正好这家人坐船到丹阳,于是我就把他们请来了。”
“请的好!如果是说书,他们一开始还未必听得惯。”
“招募了二十三人,从商会调来的有五人,都是信得过的。”
“很好。你先去休息。”
陈乔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雲如瑶从帘後出来,轻轻替他揉着额角。
“听说坊里好热闹呢。”
“到明天会更热闹。”
雲如瑶微凉的指尖在额角轻轻揉着,“奴家看了账单的细目,那些货物从丹阳买来,价钱比别处低了两成。”
“如果广阳渠开通,南方的货物会更便宜。”
“不过一共才用了六百多金铢……”
程宗扬笑道:“你已经看出来了。”
程宗扬明白她的意思。低廉的成本意味着利润更高,但总成本太低,说明总利润也不会太高。就好比一个杂货铺做到百分之百的利润,也比不上一个楼盘百分之十的利润。
第一批运来的货物全是价格低廉的日用品,看起来虽然热闹,但全卖出去也挣不到几个钱,能包住雇员的工钱就不错了。不过程宗扬并不打算用这些小店来挣钱,他需要的是让钱有一个流动的渠道。
程宗扬挽着雲如瑶的手,“舞都人手里的钱不多,所以我要先让他们赚钱,这样他们才有钱往外花。所以我把货物改成尽量小的包装,好叫他们买得起。钱从我手里流到他们手里,又从他们手里流回我手里。以後我还要花更多钱,让他们去赚。”
雲如瑶道:“可那些百姓总不会把挣的钱花光,总一些钱铢是回不来的。投入越多,留在他们手里的钱也越多,又从哪里赚钱呢?”
“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况且也不是只有钱铢才有价值。我付出钱,他们付出劳动,我得到的是劳动成果。半个月前,七里坊还一钱不值,现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