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许是因为她是纳粹的女人的缘故。
海是纳粹的女人,silbe一直这样认为,海也并不对她掩饰或解释。四天前,silbe从德国人枪口下逃脱那个清晨,乱无目的的幻影移形将她带入了这栋简陋的三层楼民居,彼时,刚刚出浴的海就站在浴室门口,瞪大了那双狭长的棕色眼睛,看着血淋淋的silbe在枪响似的一声爆响后凭空出现在自己的卧室里。
那是自两人相遇那一刻至今,海露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惊讶的表情。
此后这个中国人便恢复了平静。她的镇定让silbe讶异不已——从后来的交谈中她得知,海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和自己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并不会幻影移形。
“你身上有些谜一样的东西。”这是海对她的评价。
silbe也未尝不是如此认为这名来自东方的女子。
那天自己浑身是血地瘫倒在她卧室的地毯上,系着宽松浴袍的海没有像寻常女人那样惊声尖叫。但也并不靠近。而是站在离她几米开外,长时间沉默地打量奄奄一息的她。那近乎冷酷的审视让silbe就要出口的求助又咽了回去——在看见沙发上整齐叠放的那套铅灰色军装,和与制式手枪并排摆放的铁十字勋章后,刚从德国人枪口下逃脱的silbe认命地以为,自己真的是死到临头了。
纳粹的女人……她绝望地想。
海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在她身旁蹲下,迅速扫了眼她被血染得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长裙。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打中你哪里了?”
silbe当时已痛得讲不了话,只能咬着牙,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海便不再说话。她解下silbe肩上的斗篷扔到一旁,从自己床上扯下床单,折叠数层后垫到silbe腰下——一系列动作完成得无比麻利没有一丝拖沓。silbe任她摆布着,她不知道这个娇小的东方女人打算对自己做什么。
直到看见她从柜子里拖出一只颇为沉重的皮箱。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纱布、绷带、消毒水、甚至酒精灯。
“你要救我?!”silbe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看着这名东方女子将湿发利落地挽到脑后,提着皮箱回到自己身旁。她从皮箱中取得一把剪刀,两眼看着她淌血的小腹,问道:“你确定只伤了这里?”
silbe缓慢点头,感到一阵重燃希望的头重脚轻。而随即,带给她这份希望的女人似是随口地问了一句:“其他的血呢?是谁的?”
“一名英国游击队员,他在刚才的巷战里牺牲了。”silbe诚实回答,没有解释自己和那位抵抗者其实毫无关系,而这个明显与纳粹牵扯不清的女人也不追问,而是神情专注,三两刀将她身上的华丽长裙剪了开去,包括里面的束腰、裙撑和衬裙,如开膛破腹般一分为二,将silbe小腹上血淋淋的枪眼露了出来。然后她手中的剪刀换成了一柄锋利的钢制匕首,探近来看了看,匕首在酒精灯上炙烤着,嘴里对silbe说:“没打穿,算你走运。我需要把子弹挖出来,没有麻醉剂,能忍住吗?”
“……能!”
已痛得冷汗潸潸的silbe横着心咬牙吐出,双手攥拳,紧紧闭上了眼。突然一股呛人的硝烟味冲进鼻腔,一只皮质手套被团成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她听见那东方女子低声对自己说:“咬住这个,等下不管多痛都别叫出声。”
女子有一副无机质冰冷的声音,silbe闭眼在黑暗中听着,忽然想起了那个用同样没有温度的声音,将她从天寒地冻中唤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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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噩间她依然记得他写给自己的笔迹。不知今生是否还有命再相见。
“我要开始了。”她听见海沉声问自己:“你准备好了吗?”
silbe点点头,牙齿深深嵌入那只军用皮手套中,感觉到女子的手指接替消毒棉触上了自己小腹的皮肤,同时,匕首尖端那被火炙烤过的滚烫温度也向自己一寸寸靠近了过来。
女子的声音像从天边飘来。“你叫什么?”
“silbe。”
“你是德国人?”【注1】
“不知道。”
“姓呢?你家在哪?”
“不知道。……我没有姓……也没有家。”
于是她也只告知了自己的名。
“我叫海,中国人,祖籍辽东,二十六岁。……”
后面海再说了什么,silbe没有听到。一股剧痛陡然袭来,她昏死了过去。
海处理枪伤的手法十分熟练,是夜,从阁楼的行军床上醒来时,silbe发现小腹上的伤口已被消过毒的纱布和绷带层层包扎了起来。
海似乎一直在床边守着,见她有了动静,便端来一碗气味刺鼻的汤水,扶起她喂下。“这药很苦,不过对枪伤很有好处。”她这样说。
二十四小时以来喝到的第一口水,胃里似都烧腾了起来。silbe的眼角在流泪,却不知何故。海剥了颗硬糖放进她嘴里,silbe用舌尖轻轻含住。过了一会,她哑声问海:“这药有多苦?”
“比你伤口现在疼的程度差不离吧。”海说。
silbe定定地出了会神。又问道:“这糖有多甜?”
海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糖是酸的,我只有这种。怎么你吃这糖是甜的?”
silbe不再说话果在口腔中凉丝丝融化,想象它像巧克力水果串一般酸甜。许久以后,她对床边的海说:“不。我什么味道也没吃到。”
她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