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清晨金透的阳光洒下,薄雾还未褪尽,清清淡淡地缠绕在正待发芽的枯枝间,犹如一幅画儿,叫人心旷神怡。一阵凉风朔面,染红了鼻尖,雾气吹进眼里化作了水气,一眨眼睛,水珠儿就沾在了睫毛上。重宁眨了眨眼儿,抬手抹去了水汽,也把一旁看失神了的石头给唤回了神儿。
“阿宁,来买菜团子的人可真多。”石头看了眼又空了的笼屉不禁咂舌道。
重宁抽出手离开火炉,拿热腾腾的手心捂了捂冻红的鼻尖儿,嘴角莞尔,“还不是有你和石头叔两个活招牌,而且这东西管饱又便宜。”
一文钱一个,大多都是来赶集的人买的,两三个就能垫饱肚子,省得很。当然也有买来尝鲜的,不过怕大家万一迷迷糊糊的吃了接受不了所用的食材,重宁还仔仔细细刻了个小牌子摆在前头,标明是黑豆做的,一并讲了黑豆的好处,端看食客讲不讲究了,字儿重宁没敢写的太漂亮,身体的原主是不太识字的。
说着话儿的,笼屉里最后两个也让人买走了,那人瞅着面熟,作一身伙计打扮,重宁就不由地多看了两眼,那人反而加快了脚步走了,颇为奇怪。
石头帮重宁收了摊儿,推车送她回家。两人不过刚歇下喝口水的功夫,就见着有人上门,一尖嘴狐腮面容,身材中等的妇人从门口一路扭了进来,直奔着重宁而去。
“阿宁是不是长个儿了,我记得年前才到我这儿。”陈氏亲热地拉过重宁,在自己的身子前比划了下,自个儿一人呵呵着,似是没察觉这陡然冷下来的氛围。
杨蓉正从屋子里出来,循着声音看到了陈氏,神色划过一抹不自然,稍显局促地上前招呼道,“嫂子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重宁适才明白眼前这人原来是重家大兄弟的媳妇,按辈分来说,她还得喊一声“婶娘”。
自重生后慢慢适应环境,亏了原主的记忆,对这所谓的亲戚也多了一份了解。杨蓉性子偏于软弱恭顺,决计是不肯对重宁说大伯家一点儿坏事的,可平日里重宁去河边帮着洗衣服时没少听其他妇人议论她这大伯家的是非。
“重家老大一家都是黑面。”村里的野话,重宁一开始不明白,慢慢的听下去才知道,是在骂大伯一家黑心,不说其他的,就拿重宁爹爹去世,大伯家不仅没有雪中送炭,帮衬弟妹家,反倒说杨蓉没有儿子,理应过继一个养老,想把自家小儿子送过来,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图重二家的家产。
无事不登三宝殿,陈氏今儿个过来必是有所图的。
果不其然,重大嫂子笑脸盈盈的拉住重宁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赞起来,“有一阵儿没见宁丫头是越发标致了,有十三四了吧?”
重宁不说话,却见杨蓉面上紧张起来,“还小,还小,阿宁才十三。”
“十三?”重大嫂子顿了顿,眼咕噜转了一圈接着道,“那也不小了,这一两年的得定下门好亲事,也能让妹子你宽宽心,省的这么辛苦。”
“二兄弟走得早,剩下你们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难过,做婶娘的自然要多替姑娘家操心,昨日你大伯还说我不勤来兄弟家走动,让我以后多挂些心思,这不我来给宁丫头说门好亲事。”
若真是给重宁能寻个好人家,杨蓉自然欢喜,不由问,“嫂子给说的是谁家的男儿?”
重大嫂子眯着眼笑地得意,“好着呢,城南卢员外家的独子呀,娶的是正房太太。卢员外二老那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一点儿不嫌咱宁丫头的出身不好,不会亏待了去,与公婆之间也能相处得和睦。”
杨蓉一听素日好性子也有些急了,涨红了一张脸,气吁吁道:“啥?卢员外家那个小霸王,嫂子你……你这不是把阿宁往火坑里推吗?”
陈氏故意急了,一脸的委屈,“妹子说哪儿去了,卢员外家那个就是少爷脾气了点儿,这不是年少还不定性么,等宁丫头嫁过去,说不准就收了心呢,我这好心好意的,竟让弟妹说成这般不堪。”
“一言不合就能将人打破头,一个不如意便将伺候自己多年的丫鬟送了人做家妓,这样子也只是少爷脾气,婶婶将他说得这般好,何不让自己的亲闺女嫁过去,若我记得没错,堂姐正好及笄了吧?”一直没出声的重宁这会儿扶住了杨蓉,抬首睨向陈氏开了口,面上表情极淡,却冷的很。
陈氏一噎,灵光闪过张嘴说道,“蕊儿出生的时候让先生算了命,及笄这年不宜出嫁,我就是想,也不能坏了我闺女的命数,这不才想到了宁丫头,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重宁暗暗冷笑,继续拿话噎她,“咱们重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不似那般讲究,可也是懂得百善孝为先,我自要为我去世的爹爹守孝三年,婶婶的好意心领了,阿宁受不起。”
陈氏心道嘴皮子还挺利索,不过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咳,不妨事儿,婶婶早就替你想到了,所以啊咱们先把亲定下了,等到了时候再办仪式,风风光光迎娶。”
重宁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更甚,而一旁的石头早就听不下去,抡起竖在墙角的扫帚登时冲那陈氏去了,惊得陈氏噌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一阵乱蹿。
“夭寿仔儿,这是要人命呐,我同我侄女儿说话有你这混孩子什么事儿,唉唉唉,你要再敢过来我就报官!”
“你走,重宁不会嫁给那恶霸,再提起你哪条腿来的,我就打断哪条,不信你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