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看上去并不是非常壮健的人,站在秦牧身边,活生生地被压低了一头。如果说秦牧是一座大山,往那处一站便能压住整个场面,韩信便是山间的涧水,看上去弱弱小小的,却依然坚持不懈地细水长流,让人觉得很有存在感。
──所以韩信评扶苏瘦小,其实是没有资格的。
唔,韩将军,闻名不如见面,实在威武非凡。扶苏用诚恳的态度说。
托陛下鸿福。韩信低着头,依然维持拱手的姿势。
扶苏忽然想到韩信并不知道他的习惯,连忙说:先请起先请起,不必如此多礼了。在皇宫内,熟悉他的人已经习惯行完礼後便自顾自先起来,不然等扶苏发现恐怕要行很长时间的礼。
韩信乾净俐落地行完礼,然後站到一旁。
陛下请先行休息。秦牧淡淡地引着扶苏走进府内。
扶苏与申生入到府内先行休整,洗涤等等的。
此时已接近傍晚,扶苏与秦牧用过晚饭後,便和秦牧一同就寝。
躺在床上,扶苏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因为很久没有跟秦牧睡在一起,感觉怪陌生的。
秦牧睡在床上,已经是半合眼的状态,快要睡着了。突然扶苏推了他一下,把他闹醒了。
怎麽了?秦牧垂下眼睛,强撑起因浓厚的睡意来袭而显得无精神的双眼。
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车内待久了,扶苏毫无睡意。
……秦牧再次反省自己对扶苏是不是真是太过纵容了?让扶苏对他开始失去了当初恭敬之心,要是在一年前,扶苏万万不敢在自己疲惫时这样打扰他的。
睡不着就出去,别阻碍我的睡眠。秦牧的口气平淡,但扶苏却能从中听到一丝火药味。
扶苏知道他爹已经不耐烦了,连忙起来穿了外套,然後有点委屈地穿着自己带来的拖鞋,直接往外走。他内心觉得他爹对他真是越来越不好了,只是睡不着找他聊天,就直接被赶走了。
他磨牙,暗啐了一口:有甚麽了不起的,我找申儿玩去。
想不到秦牧的耳朵却灵得很,他掀起眼皮,只回了一句:人都睡了,吵醒了自己哄回去。
……扶苏憋着一口气,甩袖而去。
初秋的温度显然比夏天时来得凉快多了,扶苏穿着单衣披着外套走进花园中时,就觉得身上有点凉。
花园内已经有一人坐着独自品尝美酒佳肴,扶苏停住脚步,犹豫应不应该走过去打扰韩信。
来者是客,偷偷摸摸在那处并非君子所为。韩信淡淡地喝了一口酒,忽然出声。他明显误会了扶苏是来行不轨之事,口气极为严肃,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转过头,一看到扶苏立即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立刻站起来,态度转为谦卑地拱手,道:陛下。
嗯,韩将军好兴致,深夜难眠在此喝闷酒啊。扶苏背着手走过去,脸上带着微笑,好久不见的温文尔雅又拿出来唬人了。
──在陌生人面前扶苏绝对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有和他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人骨子里完全是个流氓。
思陛下在府内寄宿,属下的内心便极为激动,不能成眠。韩信捧了扶苏一句。
行了,这些话不用说了,你我也知道不过是客套,我这人不喜欢虚的,要是你听过我的风评,也知道大概是怎麽一回事了。扶苏不客气地坐下来,招呼着韩信说:坐啊,老站着没意思。
韩信垂下眼睛,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给扶苏倒了一杯酒,歉意地说:劣酒次菜,望陛下包涵。
扶苏夹了一筷子的菜,赞道:这弄得不错,是厨房弄的?
韩信手艺不精,望陛下原谅。韩信自谦地说。
你还会做菜?真了不起,牧就不会了。扶苏随口感叹了一句。
韩信心中一个咯噔,连忙把话题带开:陛下若然喜欢,信再去弄多几道,今日君臣你我把酒畅谈罢。
好!扶苏也觉得下酒菜略为少了一点。
韩信点点头,便随意在花园剪了一些春韭,再去厨房多煮了几道菜,半个时辰便拿着新炊的酒菜来到花园,手上还提着一壶新酒。
两人客气了一番,再重新坐下来。
良久以後,韩信与扶苏只是默默喝着酒,不知从那处开始话题。
最後还是韩信先开了一个头,这也是搁在他心中许久的一个疑问:陛下,有一事属下不知道应不应该问……
问吧。韩信都这样说了,扶苏能说不吗?
不知今次陛下亲征,是否对信的能力有所质疑?或者……是信攻城的速度过慢,令陛下不悦?故而亲征以警信之言行?韩信疑惑地问。照道理扶苏不应该这时候亲征,一来战争没到白热化的地步﹑需要扶苏前来鼓励士气,二来战场向来危险,扶苏简直就以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呃……扶苏摸摸鼻子,有点装不下去了,毕竟他亲的征的理由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如果我说,我在皇宫内待闷了,所以跑出来……你信麽?扶苏不抱希望地问,这种理由也只有秦牧会相信了,恐怕连他的大臣也只会觉得他打仗打上瘾了,才来亲征的。
韩信显然不信,他内心冷笑着,对扶苏的表现很为不屑。他自有一套的判断,基本上他认为扶苏就是不放心军权旁落,故带着秦牧特来督促他与李由的。这样的猜忌让韩信很愤怒,他自觉自己被看轻了,更有一种不被尊重之感,若非秦牧乃一手提携他出来的恩师,他恐怕就想拂袖而去,请辞掉将军之职。
扶苏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