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人醉翻身下马,让遥儿肚子骑着。而他则牵着马缰绳挥动铎鞘一路劈砍藤蔓树枝开路,正往前行,忽然察觉有些异状,刚一驻足。前方草丛中突然弹起一条长长的影子,沈人醉大吃一惊,只道是一条长蛇,唯恐这蛇有毒,挥刀便向那条长影砍去。
一刀砍落。长影迎声而断,吧嗒一声落回草丛,定晴一看却是一条绳索。
如此荒无人烟之处,怎么会有一道绊马索?
沈人醉立知不妙,他脊背一弓,就想倒窜而回,可是就这一刹那,他全身的气力仿佛就被抽光了,眼前一阵模糊,仰头摔倒在地。
树丛中慢慢站起几个人来。头上缠着青巾的包头,身穿左衽青布夹衫,下身掩在树丛草坷里看不到,他们的脸上都涂抹着几道五颜六色的油彩,看起来就像突然从草丛中冒出来的山精野怪。
其中一个黎黑皮肤的中年汉子正把一支吹管从嘴上挪开。
遥儿与沈人醉倒在草径上,脖子上插着一根细细的针,针尾上几缕用来定向的红线在风中轻轻抖动着。
这样细如毛发的吹针,破空飞行时甚至连空气都带不起一丝波动,便是丛林中最机敏的野兽都无法产生警觉,更何况一路疾驰。精疲力竭,而且已被绊马索吸引了注意力的沈人醉与遥儿。
几个脸上画着兽纹的青衣汉子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方才射出吹箭的那个人低头看了遥儿一眼,又看看疲惫不堪的沈人醉。眉头微微一皱,用蛮话说道:“咱们好象抓错人了,这两人远道而来,不像是那狗钦差的探子!”
另一个人凶狠地道:“管他呢,反正也是中原人,既然抓到了。就杀来偿命!”
说完,他就从腰间缓缓拔出了腰刀,这刀不长,只有一尺有二,这样的刀子才适宜在这样的丛林中使用,横刀到了这种地方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刀身向外弯曲着,刀刃两侧各有两条血槽,以及两条纹形指甲印的花纹,刀刃看起来锋利异常,刀柄也不长,用牛角固定为柄。
“谢叶,不许胡闹!”
吹箭人训斥了他一句,对另一人吩咐道:“翻翻他们的身上!”
那人答应一声,蹲下身子在昏迷的遥儿身上翻了一通,掏出一堆东西,当他展开那幅圣旨时,吹箭人不由耸然动容道:“这黄缎上画的是龙?这是圣旨!我见过的,那个狗钦差就带着这么一件东西,闯进我们的寨子胡乱杀人,连宋刺史都不敢管他!”
谢叶怒道:“我就说是他们的人,果然不假。此人指不定又给那狗钦差送来什么害人的命令了,我宰了他!”
谢叶说着,手中尖刀便向遥儿胸口狠狠地刺下,这一次那吹箭人并没有阻拦他!
……
“狗钦差回城了!”
远远看见城外大道上飘动出现的钦差旗帜,红河县城里就像晴天打了个霹雳,赶集买东西的百姓扶老携幼纷纷走避,卖东西的小贩慌慌张张地收起东西一溜烟儿逃的不知去向,店铺掌柜慌忙招呼伙计上门板打烊。
一眨眼的功夫,大街上就只剩下几只掉了底的破竹筐和一堆烂菜叶子,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了。
一只癞皮狗从一条小巷子里踱出来,狐疑地看看空荡荡的大街,慢慢放轻了脚步,看来它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它弓着脊背,谨慎地走出几步,低低呜咽两声,突然夹起尾巴窜进了另一条小巷。
破破烂烂的城门,李平异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傲然走进城门洞,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两匹马,马上分别坐着一人,是从御史台随同他前来的执役,跟着李平异出这趟公差,财帛赚了无数、女人想玩就玩、一言决人生死,两个御史台执役此刻神采飞扬的仿佛他们才是钦差大臣。
再后面就是宋燕境派给李平异的那些土兵了。
土兵的竹矛上面挑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有的在一杆长矛上串了足有三四颗人头。那些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保持着怒目喝骂的表情,有的紧闭双目一脸哀伤,还有小孩子的人头,面部依旧保持着惊恐号啕的模样,只是他的嘴巴虽然大大地张着,眼睛虽然惊恐地瞪着,却再也哭不出声音,流不出眼泪。
路边一个杂货铺子里传出“咕咚”一声响,店掌柜的好奇地趴在门缝上向外看着。结果一个懒洋洋的土兵正好从他门前走过,矛尖上的那颗人头正好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个老妪,满脸皱纹,血染后的模样仿佛厉鬼。
她双眼怒凸,仿佛死鱼的眼白,直勾勾的,粘稠的鲜血从她脖子下面拖曳下来,拉长、变细。在血线的尽头又汇聚成一滴,吧嗒一声落在掌柜的门前,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撞翻了一簸箕野刺梨。
难怪街头人人如避蛇蝎,虽然此刻正是艳阳高照。可任谁看了这一幕,不心如抱冰?这一幕,简直就如鬼王出巡一般恐怖、阴冷。
最后面,土兵还押着一群俘虏,这是一群谢蛮,谢蛮也就是后来所称的苗族,当时因为其首领大多姓谢,所以被称为谢蛮。被抓起来的这些谢蛮据说是因为有包庇流人之嫌而被抓回来的。但是从他们的年纪来看,却显得有些古怪。
这些俘虏男的岁数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