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雅返回萃文馆。
他已经坐下来,一口气喝光了冷茶。刚才太紧张,又一路疾走,现在只觉口干舌燥。茶水冰冷,直灌入咽喉中。
咳咳——
他呛得大咳。
茶杯带翻了,他伏在桌上,咳出了泪。泪滑下脸颊,滑入嘴角,苦涩的咸在口中化开。这是口中的味道,还是心中的味道?
他已无法分辨。
曾经以为,自己有个朋友。如今才知,不过是个假象。也许朋友对他,比外人更加狠。既已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咳渐平,他拭干泪。
现在没空伤感,还有大事待做!关于这个猜测,他必须告知端阳。
但怎么告知?
如今陛下对他,多少有了防心。说不定,已经开始监视。他不能去古意斋,只能另谋别法。可是,还有什么别法?
用暗记?
不行。
那个凤砖暗记,代表特定含义。他如擅自乱用,非但无法传讯,还会扰乱视听。何况,若陛下真派人监视,那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之下,做什么都不安全。
这该怎么办!
他不由心焦,起身来回转,像只热锅蚂蚁。一直转到了天黑,他几乎想破头,也没想出办法。
做内应果然难!
做个将暴露的内应,更会把人逼疯。
他快急死了。
此刻才深切体会,满腹才华顶个屁!真在生死关口,才华能救命?天越来越黑,他越来越急。脑海一片混乱,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昏沉沉中,有人拍他。[看本书请到
有个声音在耳畔,轻轻叫他:“张学士,张学士。”
谁?
他迷糊睁眼,吓一大跳。
“唔……”他刚张口,嘴已被捂住。
对面,那个黑影小声说:“张学士莫慌,我没有恶意。我松开手,你千万别叫。”
他忙点头。
嘴上果然松了,那人看着他说:“张学士,我是端阳公主部下。主上吩咐我,暗中照护学士。”
真的?!
若在今日之前,他会万分欣喜,立即说出一切。可在今日之后,他不会如此了。所以,他并没有作声。
他只看着那人。
房内没点蜡烛,月光透进来,照在那人脸上。一张年轻的脸,一身禁卫衣服。这个人是暗部,还是禁卫?是端阳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这会不会又是试探?
经历了白天的事,他已经变了,变得小心警惕,绝不轻易信人。
“你疯了么?”他看着那人,口气讶异,“长公主薨了近一年,莫非你还不知?她让你照护我?照护我什么?”
那人笑了。
“若在数日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今见凤砖暗记,我已联络主上。张学士,这还要多谢你。”那人说。
那人是真的!
张博雅长长松口气,苦笑:“不敢当。”
“我叫冯玮。”那人说完,问道,“听说今日午后,学士忽被传召,是否陛下生疑?张学士,你可有危险?”
“陛下确实生疑,但我已应付过去,一时倒还安全。”他说完,也问,“冯侍卫,你来此找我,可发现有人监视?”
“监视我?”冯玮问。
“不,监视我。”
“没有。”
他点点头。
看来白日一番试探,已令陛下除疑,但为保无虞,他要越加谨慎。于是,他将猜测告诉冯玮。
“劳烦传达端阳。”他说。
“好。”
冯玮回去了。
张博雅终于放下心。
他闭目支额,安静地思考。今后他要做的事,是当好一个书呆子。让陛下相信,让群臣相信,让人人都相信。
正如郑长钦。
想要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对于这句话,他已深刻体会。只是不曾想,人生中最大的感悟,竟源于这种经历。
他自嘲一笑,休息去了。
消息已经传出,焦心的事儿没了。他要养足精神,应付以后的局面。
张博雅的焦心事儿,如今落在冯玮身上。
冯玮并不焦心。
他不是张博雅,而是暗部中人,他总会找出办法。虽有禁卫在侧,形影不离,但也难不倒他。
人总要吃饭,所以,其实很简单。
神仙窝。
王承正在狂吃,连话也没空说。
这么好的酒菜,这么好的地方,如不尽力吃,那才叫白长一张嘴!何况,这顿有人请,不吃白不吃!
他吃得太猛,请客的心疼了。
“瞧你这个吃相,像没下顿一样。这里很贵的,你口下留情。”他对面,冯玮苦笑。
“愿赌服输!你输了,就该请!”他满口菜,得意洋洋,“我说兄弟,不过一顿饭,别这么输不起。”
“好,好。你尽兴,尽兴。”
这顿饭价值不菲。
付账的时候,冯玮哭丧脸,手似粘在银票上。狗子捏住这角,冯玮捏住那角,两个像拔河一样。
王承剔着牙,在旁欣赏。
“看来贵客不急付账,是想再吃一些?”狗子满脸笑。
冯玮立刻松手。
再吃?
再吃会死人的!不死吃饭的,会死请客的!
王承大笑,一拍冯玮:“你这个铁公鸡,难得拔根毛,不用这么肉疼。下次我请,我请总行吧?”
他说着笑着,拉着冯玮走了。
王承完全不会想到,这张银票有多重要。
它离开冯玮的手,经由狗子的手,落入陈重九的手,又交到胖子的手。然后,胖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