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
月光朦胧疏淡,一如几十年前。
南山居士负手独立,目光一点点收回,落在脚边的地上。
暌违几十年后,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也许,这次仍会有腥风血雨。不过,这次的腥风血雨,不会是因为他。
他淡淡一笑,悠然离去。
月下空寂。
整座山空旷寂寥,今夜分明是狂欢夜,却已一个人都没有。
夜未央,人已散。
然而,散去的人们并没睡,尽管已没了狂欢,但今夜仍注定无眠,不是因为欢庆,而是为另一种心情。
议事厅。
龙灵默默坐着。
在她身边站着桑珠,下面还有六位长老。
厅内八个人,却静似无人一般,从回到议事厅之后,谁也没有开口,大家各自沉默,连目光也不愿相接,像在刻意避讳什么。
空气压抑凝滞。
“你们怎么看?”龙灵终于抬眼,扫过下面的长老。
她问得很含糊。
可几人都明白,她在问什么,只是谁也没立刻回答。
他们不敢。
因为这一问,似触及禁地。
这个禁地在心底,尘封着一段过去,以及一位族长。第二十三任族长,犹如一个传说,是他们每个人心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当年,她执掌南疆之时,他们还是懵懂少年。爱慕美丽、崇拜强者,是那个年纪的他们,心中不变的执着。
这个执着有寄托。
就是她。
她像神女一样美丽,像神明一样强大,作为一族之长,永远高高在上,是守护一族的女神,更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女神。
他们甚至不敢仰望。
如今,她回来了。
往事刹那间回潮,昔日的记忆、昔日的崇拜、昔日的敬畏,倏忽涌入心底,那片被时光封闭的禁地,像忽然又敞开在面前。
很多感觉无法抗拒。
长老们低头不语。
“怎么都不说话?”龙灵眯起眼,冷冷一哼,“往日我问什么,你们可不是这样!一个个抢着发话,生怕压不过旁人,这回怎么哑了?!”
族长好像恼了。
长老们互望一眼。
巴达挠挠头,想了想说:“族长,这事儿不必多虑,上上任族长说了,她来不为别的,只想带走那三人。既然这样,他们走了就好,我们又何必猜忌?”
猜忌?!
龙灵一挑眉。
好个巴达!他平日口无遮拦,也就不与他计较,可眼下什么情况?!居然说她猜忌?!
好一句猜忌!
好像这只是件小事,是她在小肚鸡肠!
龙灵心中窝火。
可她没有发作,又看向其他几人:“巴达长老的想法,你们可也认同?”
几人面面相觑。
另外两个顽固派长老,终于也点了点头:“上上任族长守信,她既有言在先,想必不会食言。”
守信?!
龙灵眼角一抽。
族长一旦弃任,一旦离开南疆,便终身不得返回,这是族规!可如今,一个违反族规、重回南疆的前任族长,竟还被人称为守信?
这些人傻了么?!
她不由火冒三丈,脸色越发不好。
沙央看着她,小心翼翼说:“族长,此事非同小可,不好凭空揣测。上上任族长此来,若真别无他意,我们不宜反应过大,否则,万一刺激到她,只怕适得其反。不如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只待明日一早,看了情况便知。她若真的离去,自然皆大欢喜。她若滞留不走,我们再行应对,也就没了顾忌。”
这还像句话。
但可惜,也不是她想听到的。
看起来,她想听到的那种话,已不会有人说了。连沙央都不说,还有谁会说?
罢了!
龙灵强忍怒火,勉强点点头:“你们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
长老们走了,议事厅静了。
砰!
龙灵猛地站起。
桑珠吓了一跳:“族长?”
“真是一群好长老!”龙灵恨恨拂袖,忽然一扭头,看着桑珠问,“你刚才看清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没有?!一个个畏首畏尾,竟说什么多虑?百年的族规,他们都忘了么?!亏他们个个以长老自居,素日张口闭口族规!如今遇上这事,竟似忽然都失忆,将族规抛到九霄云外!巴达是这样,沙央也这样!不过是个弃任的族长,他们居然忌惮成这样!在他们眼中,我这个现任族长,又算什么分量?!”
她怒极。
桑珠看着她,心情很复杂。
族长太年轻。有许多事情,不是她能了解,不是她能理解。
比如过去的南疆。
那个时候的南疆,才是真正的南疆。
百年传承的规矩,残酷之极的习俗,族人由衷的敬畏,这些都已在几十年前,随上上任族长的离去一起消失。
世事变了。
至于如今的族长……
前人必经的苦难,她已不必经受。可前人拥有的敬畏,她也已无法拥有。
上天是公平的。
“族长……”桑珠轻轻一叹,握住龙灵的手,“人们对过去的事情,多少会难以忘怀。但不管怎样,这些都已过去。长老们是明白人,明白眼下拥有的一切,才是最真实的,也是最重要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以族长为重,这一点毋庸置疑。”
龙灵没做声。
“今夜已很晚了。”桑珠说,“形势究竟会如何,还要看明天再说。族长务必养好精神,今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