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收了两个养子?”
身着常服的皇帝没了那层金衣冠冕,看着也就是个富家翁模样,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相也就是普通,看不出什么真龙天子该有的霸气威武来,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让下头人颠来倒去地想,不敢冒犯。
“正要回皇上呐。”袁太监是在皇帝潜邸的时候就伺候在身边的,据说还曾为皇帝挡过一次难,虽然上位者总是要求下头的人忠心,但下头的人若是真的忠心到了这份儿上,就再也不能拿那份忠心当本分看了,在心里头便多了一层亲近。
皇帝闻言,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玩笑道:“朕记得朕可只说过让你收一个养子的吧。”
“就是为了这事儿回皇上呐,”袁太监微微笑着,并不十分紧张,轻声道,“老奴不敢违了皇上的旨,只那个孩子实在太好,人好,名字也好,老奴想着,莫不是这就是某种寓意,也不好违背了,这才来请示皇上,可能把那个小的也收了,伴着那个大的,也显得不那么孤单。”
当今是其母独子,未曾登基之前,在兄弟中势单力薄,总少不了感慨自己没个帮衬的兄弟,听到“孤单”一语也颇能理解,却不解前一句,“名字好?”
“是呐。”袁太监点着头说,“那孩子名叫长生,可不是名字好么,我就想着,纵不能收他为子,也不好让这白白送上来的‘长生’就这般溜走。说来也是老奴贪心,看着那孩子长得好,仙童似的,又聪明伶俐,实在是舍不得白给了别人。”
一口一个“长生”,一口一个“仙童”都触动了皇帝的心思,皇帝今年已经快五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自来当皇帝的都没有过六十的,他也起了长生的念头,只碍于朝臣,不好明目张胆求仙问药,但到底痴迷起了道教,请过几个真人说法,也吃过几枚“仙丹”。
“长生,袁长生,愿长生,果然是个好兆头。”皇帝面上有了喜色,又体会出袁太监的一层忠心来,愿长生,可不就是愿自己长生么?
“老奴替我那幼子谢皇上赐名。”袁太监说着就行了一礼,面带喜色地坐定了这个“幼子”的身份。
皇帝呵呵笑着,心情极好地跟袁太监聊了聊自己的几个儿子,说起了所谓的爱子之心。
才得了两个养子的袁太监跟着也说起了为人父的喜悦忧愁,“以前还道哪里有那般愁呢?我看着各位皇子,样样都好,再没有这么齐全的了,还道皇上多虑。如今自己成了父亲,才知道这愁都从何处来,我那长子只会卖乖,旁的还看不出来,只愁以后不学好。但这幼子着实是聪明,自个儿学书都学了不少,只苦于无人教导——唉,只怕将来是老奴这身份拖累了他,让他被别人瞧不起。”
袁太监此话说得颇为感触,以前他就有这种看法,无论他在皇帝面前多大体面,那些官员也瞧不起他,虽不敢当面对他如何,但翻过脸去,不骂两句便是好的了,再没有能够说话的。
如此一来,若是养两个儿子只当为自己养老送终,不求权势图个富贵也就无所谓。若要求权势,本朝没有武举一说,从军又都是军户,再者升平日久,也不是能凭战功起来的时候。若是科举,却要有一个师父才好,而这师父——有哪个饱学之士愿意给个太监养子启蒙?
若要次一等,求个举人秀才启蒙的,袁太监却觉得丢了脸面,这一来,可不就是难。
因有着在潜邸时候的情分,皇帝又是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小太监一步步成长为现在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太监的,又知道他是因为曾替自己中了毒,损了命数,这才如此显老的,更觉得亲近,哪里容得别人瞧不起,当下就板了脸,给了话,“给那翰林院的曹德说,朕让他去教长生。有他教导,有朕看着,长生定能好好的,这样,可放心了?”
袁太监感动得两眼湿润,谢恩之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说了不少感人至深的话,倒让皇帝愈发触动了些心肠,还发了话,让他明日把那长生领进宫来瞧瞧。
长生,长生,对皇帝总是有着些不同的寓意,但是得到这般厚爱,还是让袁太监有些惶恐,他是看出长子未必能为,才想着让幼子多添光彩,以后也要为自家光耀个门楣,却没想到会引得皇帝这般护短。
一边惶恐,一边又是得意,若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长生小小人儿,哪里能有这般福气?
这样想着,回去了少不得又把王平拎到身前教导了几句,现学了些简单的规矩,见得他做事条理分明,一点儿也不像不懂事的五岁孩童,甚至比着七岁的袁孝承还要稳重些,心里头又格外满意,模糊有个念头,以后的荣耀怕都是要从他身上得了,自此,也愈发上心。
待见了皇帝之后,果然讨得龙心大悦,特特赐了一套书籍下来,又有各色物品若干,喜得袁太监眉开眼笑,终于体会到儿子有成是一种怎样的喜悦。
袁孝承开始不服气,但因为见过之前那些搞小动作的孩子是怎样下场,他也不敢乱来,老老实实跟着学了几日书,终究比不得袁长生,再见对方并不因自己学问不好而鄙薄,态度如初,他又自觉地惭愧,矛盾来矛盾去,自个儿别扭了两年,想通之后虽还是不喜袁长生,但也能做到不嫉恨不报复,心态平衡了许多。
袁太监头一回养子——再没想过当了太监之后还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比别人家的父亲还要用心许多,早就关注着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