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是人体砸向石头地面的声音。
灰尘,扬起……
长公主刘嫖举起垂胡袖,略略转过身,转向窗户的方向——不管是什么样的贵妇还是美人,绳捆索绑扔出来的动静,都和一袋面粉没两样。
不知怎的,
这种联想让馆陶长公主感觉相当的不舒服。
这间房间只有一扇窗。窗户很小很小,位置高得吓人,普通人就是踩着桌子上都攀不到窗沿。上林苑的离宫是为皇家游乐准备的,自然不会设置专用监牢。作为一间平时堆放堆放杂物、偶尔有需要才会关个把人犯的兼职牢房,这处地窖的设计相当合理。
“长公主……”
左下手处,负责内宫纪律和法度的中年内官弓着腰身,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请示皇姐是不是可以开始审了?
轻咳一声,馆陶长公主转过来,发现伏在地上的梁女正向四周张望着。
“梁氏,汝所寻者何?”
说到一半,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满脸倨傲地嘲讽梁女,难道以她卑微的身份,还指望能让大汉的皇太后亲自出面审问?
失望的表情迅速闪过,快得几乎令旁观者察觉不到;
可是,终究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睛——于是,刘嫖长公主神色中的嘲讽和鄙夷更深了。
梁女整个人仿佛痴了,呆呆地望着三尺外空空的地面,面无表情。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和污物,在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色调。曾经的金簪玉钗,早已不见了踪影;柔软华丽的锦缎衣袍更是在被捕的当时就给看守们剥走了,余下的丝质中单即使能勉强遮蔽身体,也挡不住初春时节地窖里的阴寒。
区区一晚,六个时辰不到,原先饱满的面颊就陷了下去,双眼呆滞,脸色惨白惨白,嘴唇都冻到乌了——馆陶长公主就是再恨,目睹此情此景,心里也升起了些许感慨之意。
“梁,何因?何因??!”
大汉的刘嫖长公主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让梁女做出如此疯狂不智之事?到底有什么理由??!
人都说: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梁良人的处境,明明是平顺是光明的啊!
瞧瞧,瞧瞧,要名号有名号,要地位有地位,膝下又有亲生骨肉傍身,前途无忧——作为后宫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阿康!”
梁女抬起头,倔强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姐姐,缓缓说道:“阿……康!”
“阿康?”
长公主一愣,想了想,了悟地反问:“十四皇子?”
“十四……吾儿名‘康’,”
似乎想起了什么,梁女面上相继浮出温柔、怜爱、欢乐、痛苦……最终,化为无尽的哀痛和悲愤:她的儿子,她的长子,她的阿康,她最最心爱的宝贝;就是因为阿娇,才早早死了,死在恶犬的利齿之下!
那么尖利地兽牙,
刺进孩子如此稚嫩的头颈,
生生撕开血管和咽喉——她的儿子,死得何其之惨!!??
人间可曾有一种言语,能表达母亲失去爱子的苦痛之万一吗??
开始还是怒斥,
后来,就变作了凄厉的嘶吼,
再后来,就只剩下捶胸顿足,以头撞地!
狭小的空间,回荡着女人痛不欲生的哭泣和嚎啕……
长公主不是没有同情心的人。
襁褓中幼儿血肉模糊的可怜景象……即便过去这些年,偶尔想起来,还是令长公主鼻子发酸。
‘以心比心……梁女也不是没有可怜可悲之处。’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刘嫖长公主的心,还是有些发软了。
梁女趴在地上,
泪水伴着声声哭嚎,地面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凭什么她的儿子死了,阿娇却还活着?
凭什么她的儿子生前受尽了苦难,而阿娇却能在历劫之后痊愈,重又变得健健康康?
凭什么她的儿子人生尚未开始,就被迫结束;而阿娇的前头依然拥有漫长的岁月,别人想都不敢想象的大好前程?
——明明,那桩阴谋的目标是陈阿娇啊!
可笑她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儿子是死于意外。
若非有明眼人好心帮着看出端倪,她恐怕这一生都不明真相,让她可怜的康儿冤沉海底,永远做一个糊涂鬼!
梁女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
食指中指并拢,直直地指向馆陶长公主,厉声控诉:“天壤间不平之事……未有……若斯之甚者!”
“若苍天有灵,愿效精卫,化厉鬼,穷日穷夜,为吾儿索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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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日穷夜,为吾儿索其性命!”
陪审的几个内官都看傻了。
他们这些人年纪都还不太大,自入宫以来,从未见过有人敢对长公主刘嫖有一丝不敬,更别说是指着鼻子大呼小叫,拿长公主的骨肉诅咒发誓了。
长公主拍案而起:“梁氏!”
还没完没了了?!
馆陶长公主从长案后绕出来,
也顾不上脏,一把揪住梁女的头发,把脸扳起,挥手就是两个巴掌——啪啪!
梁女还想反抗;
才一动弹,就被两个有眼色的宦官一左一右钳制住。
长公主怒不可遏,下手一下比一下狠。
保养良好的长指甲划过,梁女的颊上唇边迅速出现道道血痕。
打够了,
长公主揉揉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