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在一片闹哄哄的蝉鸣中,跨入了九月。
昊昊上苍今年颇给大汉京都面子,才进到九月份,就送来个凉爽天。被暑热折磨太久了,宫中的贵妇们再不愿呆在室内憋屈,纷纷来到户外,享受这久违的好天气。
后宫的公共区域就那么几个,嫔御们走来走去,自然而然就碰上了……
摇着手里的鹅毛扇,郑良人眼瞟游廊另一头艳光夺目的卓七子,口中则与坐在正对面的唐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中宫多病……皇后卧病不能理事,数月矣!”
“哎,唯愿皇后早日痊愈。”唐姬倒是真心为椒房殿里的薄皇后担忧,眉头都扭到一处去了。
郑良人听了,和几位后宫一齐点头。
对不受宠爱的后宫来说,‘皇后’凤冠反正落不到自己头上——与其改变,不如保持原状。
现任薄皇后宽容仁厚,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错;若换一个,天知道是个什么性情,万一摊上嫉妒厉害的,就糟了。
谈笑之间,游廊尽头的小路上出现一队人影。居中的贵妇衣着华丽,身材苗条,怀中还搂个锦缎包的襁褓。
“哦,乃……梁氏。”辨认出来人,郑良人马上让贴身宫女去请梁良人过来——大家都在游廊上,正好一起聊聊天。
没想到是,侍女出去转一圈,独个回来了。而受到邀请的梁良人则抱着孩子领了侍从,一转弯,消失在小路那头。
郑良人的脸顿时就挂不住了——这不是明着打自己的脸嘛!
李八子微笑笑,宽解前者:“梁氏经失子之痛,性情大变。良人谅之,谅之……”
郑良人绞着手绢儿,不谅解得很!
‘又不是就她一家有孩子夭折。都多少年了?又免了长乐宫的当值,还这幅死样子……’想着想着,郑氏很自然地看向石美人,眉宇间尽显钦佩:‘看看,看看,哀……而不伤,这才是世家风范。’
石美人装没看见,转而去问一直没说话的卓七子:听说梁良人闭门谢客,不愿与人交往,只一个徐八子除外——是不是确有其事?
“徐青鲮之事,吾不知也!”卓丽君简简单单一句话,撇得这叫‘干净’。
李八子用袖子掩口而笑,冲石美人夹夹眼皮。
她敢肯定,卓七子是因为徐青鲮升了,升成‘八子’而窝火。大家都知道,刚入宫时数卓丽君得宠,获得名分的速度更是那年新宫人中最快的。现在被后来居上了,肯定不自在。
石美人抿嘴一乐,不予置评。
象是觉察到众人在议论自己,卓七子突然手指不远处说道:“贾夫人,平度公主……良人,请否?”
“然,然……” 郑良人忙不迭又将侍女派了出去。这回,宫娥不辱使命,很快就引了贾夫人母女过来。
一番寒暄后,夫人贾氏和平度公主入座;‘宫廷闲话’再度展开。
“哦!东阳侯之妻屡屡入宫,拜访皇太子母夫人。”东拉西扯地,郑良人忽然想起一节,神秘兮兮地问石美人:“美人……可知其故?”
‘干嘛问我?’石美人兴趣缺缺,但还是礼礼貌貌地答道:“嗯?恕……不知也。”
李八子在此处接口道:“听闻……东阳侯所求者,帝女也。”
“呀?!”
“何,何?”
“咦?”
……
惊异声,质疑声,立刻此起彼伏。
后宫们当然会诧异。
众所周知,东阳侯张相如没儿子。或者更精确点,张相如有儿子,但只有庶子,没嫡子——而庶子,是不能继承爵位的。
一个没嫡子的侯爵,求哪门子帝女?难道让堂堂公主嫁给个庶出?
膝下有女的后宫们都有点儿不安稳了,有两个女儿的郑良人尤其着急,火烧火燎地向李八子打听细节。李八子被逼不过,只得坦诚自己也是刚得到的消息:东阳侯夫人携重金入宫,似乎是想打通关节,为那个庶子求一位公主为妻。
‘上帝啊,竟真有这样的事?!’诸多内宫贵妇,一时间相顾无言。
“东阳侯,乃上之傅。”此时,贾夫人笃悠悠地提醒道:“恩从上出……立庶子嗣侯,可也。”
张相如没嫡子,但必定不甘心爵位失传。身为皇帝的老师,为儿子讨来公主做媳妇,如此百年之后,天子十有□就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让女婿继承爵位——这是个打擦边球的好办法。
“妄想,妄想!”郑良人也想明白了,气哼哼直磨牙。
石美人虽然没说话,但同样攥紧了拳头——只要她还有口气在,绝不会让女儿落入那样可悲的境地。
‘嫁一个庶子?奇耻大辱啊!’贾公主担忧地看母亲:“阿母?”
贾夫人爱怜地抚抚平度公主的面颊,低喃着告诉女儿不用担心,轮谁也轮不上她家平度。
平度公主松口气,放心地观赏廊外的风景……
“咦?阿娇?”惊讶地睁大眼,贾公主叫母亲也过来看:“阿母,阿母,阿娇也。”
“吾女,错矣!”贾夫人连头都没回——自那年遭到恶犬袭击后,阿娇就再没进过掖庭宫。女儿一定是眼花了。
“母亲,母亲,诚乃……阿娇也。”平度公主拽着母亲的袖子摇啊摇,十分坚持:裙子,那条金灿灿的裙子。送入长信宫的当天,她也在场;而且,金华裙没第二份,织室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认错。
‘阿娇为啥进后宫?出了什么事?’心里象爪子在挠,平度公主坐不住了,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