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暴雨,来的粗暴突兀,去的也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依依不舍,当许尘和小侍女走到山脚湖畔时,雨便停了。
雨歇,回舟。
许尘单手拎起小船,倾掉船舱中积着的雨水。
小船重新漫游在复得平静的雁鸣湖上。
一场暴雨过后,湖面的空气变的极为干净清新,盛夏的暑气被一扫而空,湖风中弥漫着青枝折断后的微甜味道。
小船驶入莲田一角。
此处莲枝断裂,荷花尽碎,湖水浑浊不堪,看着十分凄惨。
天穹上的雷电,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的画面。
在湖水上无力残破飘浮的荷叶上,隐约可以看到些铁渣的痕迹。
许尘看着湖间残破荷枝,笑着说道:“留得残荷……听雷声。”
近荒原,纵使是盛夏也极为凉爽,入夏后雨水渐沛,却极少能够听到雷声。
雨水渐多,不代表这里能够像南方一样,奢侈地挖湖种荷,里只有将军府有荷塘,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见过残荷,自然这座边城里不会有太多人会像诗人文士般对着残荷大发感慨。
然而当里的人们,看见城外草甸间那支朝阳骑兵残军时,他们不得不震惊感慨,甚至是震惊到无语。
很多年来,朝阳军队基本上就没有吃过什么亏,西门望大将军统帅的东北边军,更是从来没有打过败仗,为什么城外那支骑兵却是残军?
其实这只是一个并不美妙的误会。
并没有在荒原上打败仗,只不过千里跋涉,盔甲染灰,马倦人乏,最关键的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的神情,队伍里弥漫着衰败的气氛,所以才会被误认为是残军。
能朝阳军人们麻木的原因,是不远处山林间那个雪国人男子。
那名男子身上的皮袍早已破碎不堪,血水混着灰尘,涂抹在不知从哪里偷的衣裳上,看上去异常疲惫,甚至随时可能倒下。
就是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跟着朝阳骑兵,从荒原深处,一直来到了,始终都没有倒下。
朝阳骑兵们看着远处那个男人,神情很麻木,眼中甚至有些敬畏的情绪。
过去这些日子,那个男人始终跟着朝阳骑兵,时刻准备着冲营刺杀西门望大将军,他尝试了十七次,失败了十七次,却一直坚持。
朝阳骑兵不是不想杀死那个男人,只不过那个男人用他的强大和毅力,证明了他很难被杀死,尤其是在朝阳军人不想付出玉石俱焚的代价时。
狙杀与反狙杀,暴袭与包围,在这漫长的旅程中,不断地发生,然后沉默地结束,那个男人无法杀死西门望大将军。
西门望和他麾下的无敌骑兵,也无法杀死那个男人。
次数太多,所有的朝阳骑兵,哪怕是那些最骄傲的将军,面对着那个已如乞丐般的强大男人,都有些麻木了。
马蹄声起,警戒骑兵分开一条道路。
西门望驰马而至,看着远处草甸上的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在过去这段日子里,朝阳骑兵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诱杀这名魔宗强者,有几次险些成功,却最终还是被对方逃了出去,而慎也有几次机会成功地靠近了西门望,逼西门望与他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西门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有无数骑兵作为护卫,所以在这连绵的战斗中,终究还是慎要落在绝对的下风。
如今的慎已经受了重伤,根本没有魔宗强者的风范,更像是一个可怜的乞丐,然而慎没有死,慎还是坚持要杀他。
西门望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身上那件书院打造的盔甲,在慎手中那把妖异的血色巨刀侵伐之下,终于在前日正式毁坏。
“我的身后便是。”
西门望看着远处草甸上的慎,漠然说道:“你没有机会了。”
慎说道:“我说过你已经老了。”
西门望说道:“我也说过,年老体衰这种话,对你我都没有意义。”
慎说道:“问题在于,你的心老了,从你决定告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真的老了,老就是弱,如果再远百里,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西门望沉默,发现对方说的话是对的。
“但我拥有,我拥有无数效忠于我的铁骑。”
西门望说道:“而你只有一个人。”
慎说道:“如果当年你能够懂得战斗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或者你不会犯下这么多错误,不会像现在这般苍老。”
盛夏,草长,鹰飞。
慎身上有无数道伤口,鲜血还在淌落,落在草上,便开始燃烧。
西门望以拳堵唇,开始咳嗽,有血从指间溢出,如岩壁上一只受伤的鹰。
鹰一般都叫老鹰。
只是鹰可以老,人却不能老。
千年以前,雪国人是大陆北方大草原的主人,所以直到今天,这片大草原依然被叫做荒原,草原上有雄鹰,所以雪国人擅养鹰,哪怕被朝阳战胜,被迫北迁至极北寒域,雪国人依然没有放弃养鹰。
西门望是雪国人,慎也是雪国人,所以他们对养鹰都不陌生。
看着远处山林畔草甸上衣着破烂肮脏如乞丐的慎,西门望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熬鹰的经历,想起那只年岁并不大,稚嫩的小鹰在铁架上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低下倔强高昂头颅的画面。
从荒原深处南归,一路千里相杀,他始终都很自信,认为自己是在像熬鹰一般煎熬慎,利用对方的愤怒与仇恨,让对方闭不上眼睛,把所有的精神都消耗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