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老宅,众人才发现老宅的气氛不同以往。
一派低迷,就是最爱聒噪,喜欢说酸话的马氏,看到了三房,也不做一声。
禾早心里奇怪,等再看两眼,才发现家里有客人。
是黄大夫,他刚从一边的厢房出来,看到三房一家子,有些沉重的脸上,就闪过一抹笑意,走上前来:“原来是大人回来了!”
禾老三在自家村里,仍然不喜欢别人称他大人,因此,忙摆手笑:“黄大夫,当初我家承了你多大的情,还与以前一样称呼我就行!”
这句话也是两个人每次见面,必要说的一句,黄大夫就淡淡一笑,不再吭声。
禾早便问道:“黄大夫,这家里是……”
还没有问出来,禾老爷子就咳嗽着从厢房里跟出来,看着禾老三一家,脸上露出惊喜。马氏也跟着出来,拍了大腿哭诉:“老三啊,你咋才回来!二宝他……二宝他得大病了啊……”
三房人都大吃一惊。
禾早的第一个直觉,是二宝在装病。
但是,等进到厢房,闻着屋中那股透不过气来的腐朽味道,又看了刘氏那仿若是苍老了数十年的面容,禾秋儿禾冬儿那木愣愣的神情,禾老二那颓废的神情,还有那躺在床上,一直在咳嗽,几乎将心肺全部都咳出来的——二宝!
禾早意识到,这不是在装病!
二宝是真的病了。
禾老三也非常吃惊,忙抬脚上前。
陈氏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将四宝七宝给拦住,目光中有些犹疑。
禾早便暗暗冷笑,她跨过陈氏,也走上前去。
陈氏这样做,无非是怕二宝得的是痨病,会传染人。
但是,不管是黄大夫,禾家二老,还是刘氏他们,都没有人做预防措施,可见,这病是不怕过人的。
等到了跟前,禾早心中更是吃了一惊。
站得远了看不到,等站得近了,她这才发现二宝脸色铁青中透着一股灰黑,二宝整个人也瘦得像是干柴一样,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而他吐在被子和衣领上的,都是血。
竟然吐血了!
还这样严重!
禾老三双手颤抖着,哑着嗓子:“这是……咋的了……”
禾老二的眼珠子动了动,然后像是没听到一样,垂下头去,一脸灰败。
禾早瞟了禾老二一眼,这才发现,这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将以往那个养尊处优的秀才老爷给折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鬓花白,黑瘦,皱纹丛生的普通汉子。
没有了秀才的光环,禾老二与村里任何一个庄稼汉都没有区别,唯一的区别是,他太瘦弱了些。
禾老爷子与禾老太太也进来,都是低低的呜咽声。
禾老三扭头,将黄大夫拉住,细细打听二宝的病情。
他们只不过是离开三个月,二宝咋会病成这个样子。
黄大夫低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禾早几个互看一眼,也跟出去听着。
越听,他们心里就越惊,最后只剩下一抹叹息。
二宝得的当然不是痨病,在年前,他去县城的路上,被一个富家少爷骑马撞伤,当时,他去县城是为了找禾三房要点银子,这是禾老二与刘氏的要求,他不敢不遵从,但是,被撞了后,被相熟的人帮忙送到了家里。
禾家二老与禾老二他们都怕花钱,就希望二宝能自己挺过去。
其实,当时二宝看着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时不时咳嗽一下,并说自己的胸口有些闷,但是,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等到过年后,禾老二就带着一家去县城打秋风去了,只是,禾夏儿义正言辞拒绝了他们,将话说得很决绝,最后,却又给了二十两银子,说十两是让他们过年,十两让给一直咳嗽的二宝看病。
禾老二还是没当回事,只是小咳嗽,没几天就好了,现在家里不会挣钱了,何必去浪费银子呢,还不如让他去喝几杯呢。
所以,他就拉着二宝去喝酒赴宴了、
等到从宴席上回来,二宝的咳嗽似乎更加重了。
一直到一个月前,他轰然倒在地上,一病不起。
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就发展到咳血了,因为是冬天,众人也从没想起去查看四宝的胸口,这回等到他病倒后去看,才发现他胸膛上有着黑深的提蹄印。
这分明还是上回被撞的原因,一家子这才慌了,忙去请了黄大夫来。
黄大夫看那蹄伤,已经伤及五脏六腑了。他没有更好的法子,所以,只是开一些疗养的方子慢慢养着,看是不是有奇迹出现。又摇头:“要是一开始撞伤的时候,就请人看看,也不至于此啊!”
禾老三一听这话,心就凉了一半:“大夫的意思是,没治了?”
黄大夫看了他一眼,踌躇着:“我医术本不精,或许大人请上一位知名大夫,或许可以一试!”
这话中的意思,希望明显十分渺小。
禾老三的目光却坚定起来:“只要有一丝希望,那就治!”
他看向禾早:“早儿,你认人多,你跟爹去城里,将县城的大夫们请来,不行再去府城请大夫,还不行再去京城请大夫,京城那么大,那样富贵,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大夫能治好你二哥的病!”
禾早点点头,却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纵然这天下总有一个人能治好二宝,但是,时间呢,二宝就是延误了最宝贵的治疗时间,才会拖成这样子!
从京城到这里,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二宝能支持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