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或许就是一个拐点。
一个他不能逆转却或许已经逆转了拐点。
没有如果。
午饭后,陆岩柯便再次前往点露斋,他脚步很慢,心中慢慢展开一阵不安,急促,短暂,却清晰。
点露斋是陆擎的书斋,建在寒霜寺最后的小院中,是他为了修身养性,住在寒霜寺起居方便,专门修起的书斋,一应俱全,仆从左右,非常自在。
陆岩柯刚迈进院门,远远便听见了孟小莲粗剌剌的声音。
孟小莲正站在书斋中央,旋转身体,赏看着陆擎墨宝,偶尔发现一幅陆岩柯挂着其间,便喜不自禁,发出好几声惊叹。
陆岩柯听得直皱眉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孟青尧也在,正坐在太师椅上,一面品茶,一面笑望着孟小莲,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喜爱之情,却溢于言表。他是个清瘦的老人,面色焦黄,眼睛精锐,山羊胡子,灰白整齐,微微随风荡漾。大概谁都不会相信,这样清瘦的身形,居然能所向披靡,以一敌百。江湖中无人不知,孟青尧逆风沙而行几十载,早就内力深厚,轻轻挥手,便可摧山倒海。
陆擎已经看到了陆岩柯,见他呆呆立在门口,面无表情,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见过孟伯父。”陆岩柯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终于迈进屋里,作揖道。又转身向孟小莲拜了拜,道:“见过孟小姐。”
不等孟小莲开口,孟青尧已经“哈哈”大笑了两声,淡淡道:“侄儿还认识我们父女,极好,极好!”他虽然连着说了两个“极好”,却口气冷淡,如同裂帛般刺耳粗糙,只因多年来陆岩柯三推四挡,辜负了孟小莲的一片真心,还有她韶华易逝的青春。
陆擎只好赔笑道:“这个糊涂小子,嘴上不说,心中却一向记挂着孟侄女。”
“哦?”孟青尧勉强笑了笑,淡淡道:“陆兄向来为人慷慨,只是这小子,却一点不像你,真真是个罗嗦书生,真不知小莲喜欢他什么!”一通数落,他心中似乎方才舒服了点,终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爹!”孟小莲已经撅起嘴,一脸不高兴。
她确实是相貌平淡,但是也俏皮可爱,眉清目秀。
陆擎脸白了,只好尴尬地笑了几声。
陆岩柯垂首不语,直挺挺立着,孟小莲拉了他好几次,他动也没动。
孟青尧看着,一脸不高兴,遂道:“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如咱们解除婚约,也省得耽误了我闺女!”
“爹!”孟小莲却急了,跺脚道,“女儿只嫁他!”
“大姑娘家说出这种话,你不害臊!”孟青尧叹气摇头,没了脾气。
“孟兄何出此言,这次入关,不就是细细商量这事的么!”陆擎再赔笑,一挥手,丫鬟赶忙端了新鲜的果子进来,又添了茶,跟着就急急退了出去。
屋里安静许多,气氛像秋后的夜里重雾,湿漉漉,沉甸甸,让人喘不上气来。
陆岩柯两只眼睛睁得老大,望望孟小莲,又望望陆擎。
可是在场的人,好像顷刻间,已经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他黯然转身,走出点露斋的时候,正是山风四起,白雾升腾。秋风向来凄苦,衬得他空洞无助的心情,越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