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一直灰暗的天空,如同覆盖着难以消解的哀愁。 淡墨般荡漾在天边的灰云,层层叠叠,笼罩着这座大道纵横的古城。
午后,洛阳依然是雨雪交织,雾蒙蒙一片。
王遮山独自前往望贤阁赴宴。
长长的曲折回廊,红漆柱子在风雪中更加醒目。
院中开了几簇白梅,与落雪融为一体,甚为悦目。
他沿着空荡荡的回廊,一边走,一边思量。脚步忽而快,忽而慢,却一步都未迟疑。
衣袂带起猎猎风声,扰乱了他本就颇为不安的思绪。
卢云笙为什么要单请他一聚?
果真如露毓所言,是摆了鸿门宴?那么望贤阁的前后左右,应该早已藏满了劲装疾服的高手,各个佩戴称手的武器,只待请君入瓮。
亦或者,卢云笙另有一番托付?如果是为了卢宁的堂主之位?他该怎么说?是依然不近人情地回绝他?还是坦率说出自己对卢宁的不满之处?
王遮山入大雪山庄那日,卢云笙就站在龙虎厅众堂主之中。笑容可掬却刀光慑人,威风凛凛却又平易近人。
那个伟岸而平和的形象,一直深深留在王遮山的脑海中。
整个大雪山庄,如同卢云笙那般矛盾的存在,难有第二人了。卢云笙一向人品端正,这是整个大雪山庄众所周知的事实。
屠风扬向来赞扬:“卢云笙,君子也!”
同时,卢云笙又心深似海,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王遮山想着,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很想在见到卢云笙之前理清自己的思路,这种混沌的状态,令他感到非常被动。
然而,他刚拐过回廊,便远远瞧见卢云笙已经带着小厮亲自迎了上来。
他身着着宝蓝的团花棉袍,腰间闪烁着隐约的刀光,素来和气的面孔,依然挂着期盼的热切。人未至,双手已经伸出。一面大步而来,一面高声喜道:“三少爷!”
王遮山紧拧的眉头陡然一松,淡淡笑容于风雪中迅速爬上本身凝重的面孔,他大步而去,亦伸出双手,笑道:“卢堂主!怎么出来了!”
“三少爷大驾光临,我岂敢怠慢!”他说着,圆润的手指已经抓住王遮山的双臂。
那一抓,内力雄浑,王遮山心头一惊。
卢云笙紧攥着王遮山的双臂,却是就要行大礼。
王遮山眼睛一闪,慌忙反手就是一抓,生生将卢云笙顿住,亦是内力浑厚,笑道:“不必如此!”
卢云笙心中亦是一惊。王遮山那诡异的内力让他暗暗诧异,那种无常却又浑厚的内力,显然不是大雪山庄的路子。
他心中虽惊,面孔却依然笑呵呵的,顺势起身道:“谢三少爷!”
起身间,二人袖口均带起一阵罡风。
两人同时松开双手,王遮山顺势向后一步,微微笑道:“你这望贤阁,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不会迷路。”
卢云笙憨厚一笑。
他的脸,髭须整齐,显然是才修整过。
“卢堂主今日真是面貌一新!”王遮山淡淡笑道。
“我请三少爷,哪敢邋里邋遢。”卢云笙亦是微微一笑。
同一时间,他身后的小厮,头向前倾斜了一下。
卢云笙忽的道:“哎呀!瞧我这脑子,让三少爷在风里吹着吃凉,真是该死!快快快!这边请!”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让道一侧,伸出手来,做出“请”的动作。
王遮山笑了笑,转身顺着回廊疾步而去。
长廊被寒风载着落雪打湿,脚下的路冰冷潮湿。
王遮山在前面走着,夜黑的大氅凌乱绽放,宛如波涛。
卢云笙默默跟在身后,厚重的棉袍裾,擦着他的靴口,带着腥湿的冷风。
那一身赭色短袄的小厮跟在最后。低着头,苍白的脸藏在高高的衣领里。
三人前后走着,院中的梅花忽的飘来一阵清香。
梅花香自苦寒来。
王遮山斜睨那玉雕般的白梅,在落雪中显得那么高洁,却又那么落寞。
质洁之人,往往寂寞。
只因这世界终究是一片泥淖。
汪洋似的泥淖,要淹没一朵冰心玉骨的梅花,只需刹那。
王遮山兀自想着,不由微微侧过头,余光中见卢云笙正微微颔首,显然是若有所思,他的脚步却保持的非常适度。
王遮山快,他便快。
王遮山慢,他便慢。
这是他在大雪山庄生存的能力?王遮山不禁想,审时度势,脚步恰好,所以他才一向显得最和气,却也最聪明。
王遮山缓缓掉回头,望着脚下被飞雪****的路。
回廊曲折,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每隔几丈,就默默肃立着一根笔直的红柱。那些柱子,红漆一向均匀精巧,有一点斑驳,卢云笙便会立刻吩咐匠人修补。
这是个一丝不苟,心深似海的人。
王遮山心中忽的一沉,“望贤阁”三个金字,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门口端正立着两个赭色短袄的小厮,见三人到来,同时鞠躬。
他们身子埋得很深,王遮山拧眉一瞧,却瞧不见二人的脸。
“吱呀”一声,卢云笙身后的小厮率先走到前,为二人推开了雕花的木门,屋内一股淡淡梅花香已经扑鼻而来。
绣满暗花的鲜红地毯,“兹兹”跳跃的火盆,望贤阁一如往昔般安静悠闲,是卢云笙招待贵客的地方。
挂着白玉珠帘的月门内,早已备好了一桌酒菜,正中间摆着一只缥青的细颈酒壶。
王遮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