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路多日,宗政恪胃口不好,晚上只用了些汤点便打算歇下。一时洗漱完,刚换好寝衣,徐氏进来禀道:“外头又来了客人,打从京里来,说是汾阳侯世子兄妹。听到姑娘在这里,打发人来请安。”
宗政恪将拿到手里的游记放下,吩咐木鱼取一件外裳来披上,再让徐氏把来人带到珍珠帘子外头。徐氏没料到宗政恪居然会见来人,原只打算禀告一声便直接封了赏银打发人回去,见状也不多问,直接领命行事。
念珠赶紧把珍珠帘子放下,再扶了姑娘坐到美人榻上。这时徐氏也领了人进来,那人也不行礼,直愣愣地站在那儿道:“老身奉京里贵妃娘娘之命,特意来见宗政三姑娘。”
原本,宗政恪便是冲着汾阳侯的名头才打算见人的。汾阳侯乃是筱贵妃唯一的兄长,如今世子特意打发人来请安,她不想拿大,也根本就没有拿大的资格。
却没想到,这来的人竟自报名号是奉筱贵妃之命,恐怕是贵妃的心腹。宗政恪徐徐起身,念珠将珍珠帘撩开一半,她凝神看去,昏黄灯光下,那边站着一位衣着华丽却老态龙钟的老妇人,满脸傲色。
宗政恪福身一礼,淡淡道:“不知这位贵人如何称呼?”
那老妇人忽然向前紧走几步,又忙忙站住脚,怔怔地凝视宗政恪,好半天才答道:“你只唤老身黎女官便是。”
黎女官的目光十分古怪,似悲似喜,又如泣如诉。但徜若宗政恪不曾习武,没有过人的目力,她绝不能在这般的夜灯之下分辨清楚。
事情越来越古怪了,宗政恪问道:“不知黎女官要见小女,有何要事?”
黎女官扫视四周,见宗政恪丝毫没有将室内仆婢遣走的打算,倒也不勉强,只是幽幽道:“老身在宫里见过三姑娘的堂姐慧嫔。与另外几位宗政姑娘也曾经见过面,但三姑娘最合老身的眼缘。”
这一来就说好话是闹哪样?宗政恪便浅笑道:“能得女官大人赏识,小女倍感荣幸。”
黎女官目不转睛地盯着宗政恪,那目光几近贪婪。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直接越过珍珠帘子站到宗政恪面前,垂落的袍袖掩住了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三姑娘,数月之后,宫中将有女官考核。徜若你有意,老身可以向贵妃娘娘一力保举你。”黎女官急切道。“有女官的身份,对三姑娘的婚事绝对有益无害,便是整个宗政家族也会因此而面上有光。”
原来目的在此,这是不想让她去云杭府加入秦国公主封号的争夺吗?宗政恪微微一笑道:“多谢女官大人和贵妃娘娘的抬爱,只是此事小女做不得主,需得禀过家中长辈才行。”
“三姑娘,此时的云杭萧府俨然龙潭虎穴,去不得啊!”看黎女官的模样,几乎要哭出来也似。但她这怪异的举动,只让宗政恪越发警惕。
“那是我外祖家。如何就成了龙潭虎穴?”宗政恪面罩寒霜,冷冷道,“即便小女再敬您是女官大人,您再说这般的话,小女也要送客了。”
黎女官一呆,慢慢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道:“这样说,你是一心一意要去争那秦国公主的爵位了?”
宗政恪便有些不耐烦,哪怕她已经决定未来暂时性地要与筱贵妃交好,也不愿意被现在还是陌生人的筱贵妃指手划脚。
冷漠地看向黎女官。她低声道:“女官大人您说笑了,小女此行只为探视老太君并外祖父母。况且,两萧天之骄女何其之多,小女又姓宗政。无论如何也挨不到爵位的边,您太多虑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黎女官有些失神,径自喃喃。她猛地抬眼看向宗政恪,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斩钉截铁道。“既然三姑娘打定了主意,老身便不多说了,就此告辞!”
她霍然转身,飞快地走出门。宗政恪秀眉微蹙,觉得这位黎女官真的很古怪,莫名其妙地扔了这么一大通话,又莫名其妙地跑了。
不知所谓。主仆们摇摇头,都疲倦不堪,各自早早歇下。
正厅那边的酒宴还在热闹进行中。晏玉质毕竟只有十岁,比不得成年男子,觉得自己再喝下去就该醉了,便主动要求到客房去休息。
客房里早就备好了洗澡水,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嬷嬷带了几个小厮安静等着。扶着晏玉质进房的这员豹骑立时懵了,好歹也派个年轻点的奴婢来吧,这位老嬷嬷来,干什么的?
老嬷嬷呵呵笑两声,以绝对不属于老年人的轻快脚步上前,不客气地挤开了豹骑,扶住晏玉质,柔声道:“老身是庄里最好的按摩女医,世子一路疲累,让老身给你好好按一按穴道解解乏。”
晏玉质睁开流光溢彩的美丽大眼,看一眼这位老嬷嬷,傻笑起来:“你怎么长得好像庄嬷嬷。”他几乎可以说是那位老嬷嬷养大的。
“是有点像吧。”这位老嬷嬷脚步不停,把晏玉质扶进房里,再直接转去了浴房,笑眯眯地道,“人但凡老了,都是这样,满脸沟壑皱纹打堆。世子可千万不要嫌弃老身啊。”
“不会,不会。”晏玉质见豹骑也跟着一起进来,也就没有拒绝这位老嬷嬷的服侍。三两下他便被扒得只剩下一条犊鼻裤,自己进了大浴桶里。
可为什么久久没有动静?晏玉质扭头瞧去,却见那位老嬷嬷盯着自己的上身,无声流眼泪。他笑道:“嬷嬷别怕,这些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死死地盯着晏玉质白皙肌肤之上细碎散乱的疤痕,老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