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暴风雨有种吞噬人心的恐怖。
比斯开湾以多风暴著名,猛烈的暴风时速往往高达数百公里,一年中任何时候均可发生威胁航行的雷飑。西班牙北部沿海的大风更加变幻莫测,雷飑更多。尽管这里是危险的海线,仍有许多重要航线通过海湾。
漆黑如墨的夜被乌云层层包裹,像是上帝打翻了墨汁,雨点如珠帘般打向被飓风吹得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仿佛也跟着沸腾起来。大型北海帆船在这天与地的混沌中,上下颠簸,左右为难。
这样的场景斯统不自觉想到前世那场送了性命的海难,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膛里灌满腥凉的海风,密集的雨点砸向头皮理清他的思路,然而那些前世不好的记忆还是如巨大的天幕一般,在他的脑海中缓缓开场。
前一世,他是个孤儿,凭着自己的打拼奋斗脱离了食不果腹的日子。可是这之后呢,他与孤独为伴,从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关怀,哪怕是一丝温暖的慰藉,他总是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却不会有任何人与他分担失败的惶恐,甚至与他分享成功的喜悦。
还要在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今生吗?那份来自人世的世态炎凉的冰冷,以及带给自己的苦涩,他还要品尝多久?
伯格斯统出神的望向前方的巨浪,深不见底的蓝眼睛点亮这漆黑的夜色。
“少爷,你怎么还在甲板上?”一脸严肃的约翰从船舱里匆匆忙忙跑上来,他也浑身湿透,被雨水打湿的西裤熨帖着修长的双腿,显得高大挺拔。与每一次征询伯格斯统的意见不同,这一次他直接拉着自家少爷的手就往船舱里走。
与伯格斯统冰冷的手不同,约翰的掌心带着浓浓的暖意,十指相扣的一刹那,是足以融化坚冰的温暖。
“出了什么事?”一项镇定自若的约翰紧张的神情令伯格斯统稍显不安。
“少爷,你先别着急,咱们的船好像开到了礁石群。”约翰尽量大事化小,“咱们对比斯开湾的地形一点儿也不熟悉,没准一会儿就会转危为安。”
“什么?”伯格斯统只觉晴天霹雳,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怎么会开到礁石群?克里斯汀娜是怎么带路的!”
伯格斯统也顾不得什么绅士修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舵手室,看到里面没事人一样的始作俑者,一把抓着朝克里斯汀娜朗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哦哦!”克里斯汀娜调皮的挑挑眉毛,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像海藻一般披在背后,“地图我记错了,船长大人,对不住了!”
“你是故意的!”伯格斯统那戴着愤怒的右手就快袭上少女纤细的脖颈,眼神中透着狮子般的凶狠,血丝布上眼白,“你这戏演得真是尽职尽责,上阵杀敌连性命都豁得出来!说吧,你是谁派来的?查理?安东尼?还是陈格利特?”
“嘿嘿,船长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咱好好说。”克里斯汀娜一脸狡黠,像是对气急败坏的伯格斯统极大地讽刺,“我没出卖你啊,你先别这么火大……”她陪着笑脸挣开伯格斯统的禁锢,可是挣了半天也没什么起色,依旧被牵制着,“不过那个叫安东尼的少爷的确比船长出手大方得多,上来就给了我五百个金币做定金!”
“区区五百块你就丧心病狂的要置整个船队于死地!”伯格斯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在意巴掌下的少女脸色开始变白。
“呜呜呜呜……”克里斯汀娜挣扎着连连摇头,“他说事成之后还会给我一千块!”
“快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伯格斯统还不至于被冲动冲昏头脑,眼见克里斯汀娜快要吐舌头,放松手上的动作,将她向丢垃圾似的一脚踢开。
“咳咳……”克里斯汀娜从地上颤颤的爬起来,即便这样依旧未改痞子一般的姿态,“船长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咳咳咳……”
“少废话!”一直站在门口眼观事态的约翰终于也沉不住气,厉声呵斥,“如实招来或许可以免你一死!”
“关键的时候怎么总是有你出来放马后炮!”克里斯汀娜重新站起来,自顾自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其实不只是安东尼,那帮荷兰人也想要了船长的命来着,他们勾结在一起,要我把你引到西班牙舰队的势力圈从而借刀杀人,把你们一举击破。”
“所以你就把我们引到礁石群,好让西班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我?”伯格斯统暴怒,说话的语调都变了,“真是一条深藏不露的好计啊!为了干掉我无所不用其极,安东尼真是煞费苦心!”
突然,帆船遭受碰撞的震动打断了舵手室的人语,所有人都停下来一看究竟。
“船长不好!咱们的船好像触礁了!”主舵手大喊的声音在电闪雷鸣之中显得令人倍加战栗。
伯格斯统屏住呼吸,屋漏偏逢连夜雨,为什么倒霉的事情总是接二连三,如今怕是只能再次坐以待毙了。也罢,再次葬身大海,总好过死在人祸手里。
约翰不自觉走到伯格斯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像是给他无形的鼓励,“也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谢谢……”伯格斯统回过头对上他温热的双眸,握上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捏了捏。
伯格斯统尾随约翰回到甲板,此时帆船早已停止了航行,然而事情开始变得蹊跷,船体并没有因为撞击而破损,甲板也没有海水倒灌。
夜色越来越浓重,雨却渐渐小了,风也跟着退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