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那人影靠近,转眼掠至榻前,苏茉攥握在手中的首几要凌厉刺出,且唤人的话已到了嘴边,这时听见人影隔着纱帐,低低道的那一声,她整个人不由地一怔,忙把首缩回。
她愕然道:“怎么是你?”
房中的四角纱灯只还亮着一盏,光线幽淡,人影黑漆漆的,就站在她的帘帐外。
半晌,帐外的人似咽了咽嗓子,才低低道得一句,“我,我只想在走前,来看你一面……”
苏茉一把掀开纱帘,首跌在床上,这时她眼里翻出惊讶和欣喜,两步奔上来,“童飞,真的是你?”
走近了,映着灯火,少年青稚漂亮的脸庞一如往昔。
深更半夜潜进她苏茉睡房的,不是长孙童飞又是谁。
长孙童飞这时却不禁把头低了,目光朝侧旁一移,幽淡的光线,映着他倏红的脸。
苏茉蹙眉,方意识到自己穿着单薄,这薄衣下的妙景尽显无余,她连忙又奔回帘帐里,扯了件外袍披上,才又欣喜出来。
“童飞,你身上的伤,可大好了?”她才刚回的宫不过三两天子,又遇上纳兰可欣这事,倒把他忘到脑后,忆起出发半妖族前,法相寺一劫,江鸣月手中,他曾也如何帮过她,便免不了心生愧疚,话也柔了。
说罢,她捉了他的手,自个去探脉。
长孙童飞目光一低,落在被她执起的手上,那一瞬,他竟有些痴了,心想,若能与她这般执子之手到老了才好,然刚一想,立刻又狠狠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掌掴,嘲讽一笑,自知自己与她,既不配,亦绝无可能。
尽管,打她离开大周的这两个月,他已对她日思夜念,悲哀的承认,他确实是喜欢了她。他……原本是有机会走的,却终究耐不过这念她的心,甘冒一险,来此见她最后一面。这一见,他却想,纵然是死,亦也值得。
她,未怪他。竟还担心着他么?
苏茉的手,刚碰上童飞,陡觉一丝黏腻冰凉滑入她的手心,脉息一触,她惊道:“怎么会这样,童飞,你的伤怎会没好……你在流血?!”
方才她是太意外,实则他周身弥漫着血腥气息。
等等,他刚才说,‘他要走’和‘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
苏茉低头朝地上看去,见地上血滴斑斑,从墙角滴到帐帘外,心口一堵,她快步走到桌前,点燃了两盏烛台。
光火一亮,她抬眸望去,脸色倏变,却见童飞俊秀的脸削瘦了许多,眼窝深陷,若不是那一对眼睛还灼亮乌漆,烁动着固执的灵气,他看起来像是只剩半条命。衣上亦是多处破漏,黏糊着血。
“一点,小伤。”童飞扭开目光,另只手里,握着那把虹水剑。
“你别骗我,童飞,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见童飞对待自己的性命如此冷淡,心下一拧,他也不过才是一个小小少年……苏茉反冷了脸,严肃道。
忽然,童飞抬眸,烛火的影子落在他的脸颊上,映着他眸里微微跳跃的一簇幽光,他轻声说:“白如歌,贺炼他二人之事,半月前传回消息,金衣卫里,不少人遭了殃,苏如东自是趁着机会,拿我泄愤,对我施了半月酷刑,我死里逃生出来,留得一命,原是要离开,知你回来,故此……来见你这一面。”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茉却心里重重一拧。他不比白如歌乃皇子身份,亦不比贺炼老辣,他举目无亲,年纪又小,素日里又孤僻骄傲,更无甚朋友,能从苏如东手里捡得一命,必是不易。
这时再看,他穿着一身太监青衣,想必是设法偷潜进宫,碰着了侍卫,才受得此新伤,一身是血。
他来看她,并非像他所说轻松,来见一面。他是冒死而来!
苏茉了眼角酸意,说:“既有离开机会,你何不逃生去,要……”
童飞面庞一绷,不禁又低了头,道:“童飞此来,乃还大小姐剑。”
他把剑轻轻一递,心却道,不,长孙童飞,你撒谎。你只是不敢承认,你想见她罢了。因为你怕,离开,将再无生见机会。死后,必然也将抱恨而终。
“有刺客,来人,保护娘娘!”突然间,谁喝得一声,嘭的一道巨响,桌子翻在地上,那身影奔得飞快,竟掀了整张桌子一提,狠狠砸来。
长孙童飞险险避开那飞砸而来的桌子,对方又早已搭弓在弦,身手又猛又快,一箭射来,童飞手腕一抖,握在手中的虹水剑折向对方,去劈那箭簇,这时却力不从心,身躯一摇,箭头只堪堪被他击偏,箭仍从他臂膀上划过,顿时皮肉掀翻,血珠子四溅。
“住手!”
当初一再要射箭,当几名侍卫顷刻涌入,齐齐刺向童飞时,不过是在一眨眼的功夫间。
苏茉喝喊声在喉咙里发颤,千钧一发间,止住了大家的攻击。
“是……你?”初一愕然。
却说初一手中那把铁梨木弓,正是九梨山时,惜年少爷所赠,出来后,苏茉便把弓送给了初一,初一甚是喜欢,一路回的路上,一有空闲便练习,他人高马大,力气足,用箭反而得心应手。又说方才关系到苏茉生死,初一更是不敢懈怠,拼了死力来搏。
“你是何人,胆敢私闯东宫,罪该当死!”侍卫冷冷道。
童飞以剑支身,力气所剩无几,用尽最后一眼,睇向苏茉,而后倒地不起……
依然是这个多事的夜晚。
盛园。
“义父,您何故还紧锁眉头?”苏鼎看着苏如东于亭中踱着步